我听见自己在尖叫,但感觉这声音不是从自己口中发出的,好像来自其他人。我仍然紧紧抓着包,即使在恐惧中,我的思路仍然很清晰,知道到了镇上,我会需要用到它。特雷西在对我大吼着什么,我被自己的尖叫声吵到听不清楚她说什么。我们两人都喘得非常厉害,节奏几乎同步。又跑了几分钟后,我知道自己已经没力气再跑,幸好特雷西比我先累倒。我继续尽快走着,竭力喘气,并想着下一步该怎么办。
“你在干什么?你在干什么呀?”我只听见特雷西不停地说这句话。
“求求你别伤害我,求求你别伤害我。”我已经快要语无伦次了。特雷西正向我逼近,她的手指离我的手臂只有几英寸远了。我死死地盯着她,再次发出尖叫——这次更像是恐惧的号叫。特雷西全身一颤,往后退开。她像石头般立在我面前,没再移动分毫。
她镇定地说:“萨拉、萨拉,别这样。我不会伤害你。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不管是什么,你都错了。”
我使劲地哭,从没哭得这么厉害过,连鼻涕都流了出来。我抽噎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特雷西仍然没有向我走来,只是安慰我说:“我不会伤害你的,我绝对不会那么做。萨拉,冷静下来。”
我能看出特雷西面露惊惧,不知道她此时怎么会害怕,也许她从没见过我这样吧,至少从离开地窖后一直没看过,也许这将她彻底地带回了过去。
特雷西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然后闭上眼睛,深深吸气,准备即将要说的话。
“听着,我知道数年前我说过一大堆疯话,坦白说,我们当时全都疯了。”她顿了一下,似乎想说得更清楚明白,“我知道,即便是现在,我对你的感觉也不是百分之百理性,这点也许永远都不会改变。但是,我希望你明白,我已经不是从前地窖里的那个特雷西了。至少在某种程度上,我对你当年的做法有了一些理解。不,是大部分理解。我不会说我们可以成为最好的朋友或其他什么,但是……”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特雷西再次顿住,遮着眼睛上的阳光,以便更清楚地看我。她在等我回应,但我无法回应。
渐渐地,我开始能正常呼吸了。我用衣袖擦了擦鼻子,瘫倒在路边,揉揉眼睛,思考她刚才说的话。特雷西畏缩不前,与我保持着距离,但她的眼睛仍盯在我身上。
我想对她说点什么,却找不到话。我想道歉,说我现在也不是以前的萨拉了,但又不确定是否真正如此。因此,我只是慢慢点了点头。但确定无疑的是,她不会杀我,我是被自己的恐惧蒙蔽了,再一次错误解读了周围的各种症状和标志。我究竟能否变成正常人啊?
我们没再说一个字,开始沿路走回尚未熄火的车子边。坐进车内后,特雷西挂上挡,踩动油门。她陷入自己的思绪里,露出我从没见过的悲伤。我则直望着前方,仍然抽着鼻子。
特雷西小心翼翼地开上另一条泥路。这条路只算得上真正意义上的小径,宽度勉强容得下一辆车,树枝刮擦着行驶的车顶和车身。路的尽头是一片草地,特雷西将车停到一旁。
“我们从这里走过去。”特雷西关掉引擎下车。
我跟着下了车,手里抓着我的包,肩带仍紧缠在我手腕上。我蹒跚地走到草地上,然后向前走了约五十米。
看到远处波光粼粼,我才意识到我们身处一个废弃的营地上。老旧的火坑周围杂草丛生,空地上到处散落着垃圾。我查看手机,发现时间已经比较晚了,太阳很快就要下山。
我环视周围,倘若忽略掉四散的垃圾,这里的景致还算不错。树木有着南方腹地或热带地区才有的芬芳葱郁,空气也不像城市里那样沉重,湖上的清风带走了令人不舒服的湿气。
两人沉默片刻,望着湖对面的夕阳。最后,我终于忍不住发问。
“特雷西?”
“什么事?”
“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她停顿了半晌才回答说:“这里就是彻底改变我生活的地方。”
我耐心地等她继续说下去,我知道特雷西必须做好充分准备才能诉说她的故事。她挥手要我跟上,我们来到湖畔,天空中挂着橘色和粉色的晚霞,从湖面反射的七彩光辉照耀着我们。
“就在那儿。”她指着说。
我再次等着。
“他就是在那儿做那件事的,‘大灾难’就是在那儿发生的,我的弟弟本就死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