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年的脚步声,方岱川现在已经能分辨了。——二大爷一样,悠悠哉哉,不慌不忙。方岱川往上看了一眼,果然是李斯年。他老人家老神在在,单手插着兜,和方岱川对了个眼色。
方岱川微不可查地闭目摇了摇头,李斯年于是走过毛毯时,看都没看脚下一眼。
“在看什么书?”
李斯年随口问道。
方岱川差点被问住,他梗了一下,翻回去看了一眼封面,这才报出那个拗口的书名:“《过于喧嚣的孤独》。”
“这本书无聊透了!失败者的意淫和自我安慰,格局小,气象小。”
楼梯上传来杜老板的声音,“这间别墅的主人还挺矫情,这种书哄哄大学生流浪汉罢了,平庸的地方平庸,晦涩的地方晦涩。”
李斯年探过头去,看了一眼仍旧干净的长毛毯,挑眉反驳道:“是吗?我倒不这么觉得。”
刘新也从楼下走下来,他推了推自己眼镜,一脚踏过长毛地毯,留下了一个干净的水印儿。
方岱川心里有些急切,他深吸了一口气,继续把每个人的代号写在书页空白处,六个人过去了,名字后面仍旧是“无”。
大家坐定后,牛心妍端出来几杯咖啡,分发给了几个人。
“哪儿来的咖啡?”
杜潮生道了谢,挑眉一笑。
牛心妍笑着说道:“我在厨房的杂物间里找到的,有半包拆了包的咖啡豆,闻起来似乎质量还不错,索性煮了。”
确实不错,方岱川已经闻到了空气里焦香的咖啡味儿。他对这些洋玩意儿不是太懂,只觉得味道香醇,不像那种连锁店里一百块一包的品质。
杜潮生随口问道:“牛小姐做过秘书吗?我看你很有做秘书的天分。”
“我只做过我先生一个人的秘书,”牛心妍抿嘴一笑,“我先生舍不得我工作,我一直在家做全职太太的。”
“这样啊……”杜潮生也不知想起了什么,表情有些怅惋。
刘新仿佛被热咖啡烫了一下,一时没有捏稳,浓醇的咖啡洒了半桌,杯子和碟托碰了一下,发出一声清脆声响。
李斯年把一切反应尽收眼中,轻轻皱了皱眉。
小情侣终于起了床,方岱川听见动静,把小咖啡勺投进了杯子里。他听见陈卉的帆布鞋踩在木质楼梯上的声音,这个妹子身材略微有些丰满,又爱蹦跶,总是把楼梯踩得响亮。她正小声地对男友抱怨糟糕的天气,说回去以后要好好晒晒太阳,不然皮肤上都是一股带着盐的咸鱼味儿。
“可是你说咱俩还能回去吗?”
女孩儿声音里有种温柔地恐惧。
杜苇没有回答她。他无视大厅里的所有人,在楼梯口柔柔地吻住了他的女友,大有把每一天当做世界末日来相爱的感觉。一楼的所有人都有默契地转过了头,给足了小情侣面子。
他俩亲完了,手拉着手来到长桌前坐定。方岱川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脚下被李斯年轻轻一踢。方岱川抬眼,看见李斯年的眼珠轻轻往旁边一转。
他飞快地瞥了一眼楼梯口的地毯,米色的长毛毯上沾了两双明晃晃的泥印儿。竟然会是他俩?方岱川有些不解,又有些如释重负。
他抬头看了看钟表,离八点只有最后半小时了,老太太还有丁孜晖,还没有下来。
所有人有志一同看向楼梯口,似乎在等待参观死刑的观众,期待着下一个被推上断头架的人是谁。
可惜让他们失望了。
楼上响起两声关门响。宋老太太和丁孜晖一前一后走下楼来。
——昨晚是个平安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