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茫又拿袍袖擦了擦淌下来的水珠:饭兜。
墨熄明白过来他是在说那只从落梅别苑起就和他相依为命的黑狗,墨熄一时有些无语,顾茫这个人从来都是先照顾别人喜欢什么,自己则总是习惯去迁就别人,去忍受为此带来的种种不便。
如今他只有这只狗兄弟,于是他像包容人一样,也这样包容着这只狗的喜怒哀乐。
泠泠夜色下,墨熄看着顾茫的面容,看着明月如霜映照着他干净的脸,他纯净的神态,还有安宁的蓝眼睛。
墨熄想说,你这又是何必。
可是动了动嘴唇,吐出来的却只是一句:你可真是一个圣人。
沐浴洗漱,合衣躺到床上去,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墨熄觉得自己最近是越来越魔怔了,得不到答案的他,就像得不到超度的厉鬼,越来越心如火烹。
有时候他甚至会想,不如顾茫死了,不如自己死了,也好过这样日夜猜思,辗转煎熬。
后半夜的时候,开始落雪。墨熄枯睁着眼,瞪着无垠长夜,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被面。
忽然心血涌上,他再也按捺不住,哗地拂帘出去,连鞋履也懒得穿,踩在那莹白如絮的松软积雪上。
顾茫!
站在那些太湖石堆成的洞口朝里面没好气地大喊时,墨熄觉得自己大概是真的得找个医官来看看了。
顾茫,你给我出来!
暖帘窸窣,顾茫出来了,脸上带着困倦和茫然,揉了揉眼。
怎么了?
墨熄磨了半天的牙,硬邦邦说道:没事。
顾茫打了个哈欠道:那我回去了。
墨熄道:站住!
又怎么了?
有事。
顾茫眨眨眼:什么事?
墨熄黑着脸道:我睡不着。
顿了顿,又咬牙切齿道:我睡不着,你也别想休息。
这要换作任何正常人一定都会大惊失色露出见了鬼的神情吼一句你有病吧!
但顾茫显然不是正常人,所以他只是发了会儿呆,眼神仍有些未醒的涣散,然后淡定地说:哦。
他的这一声哦,平静的像古井里的水,可水却落到了滚油里,刹那星火爆溅沸反盈天。
墨熄陡起一股无明业火,冰天雪地的,他一件单衣赤着双脚竟不觉得丝毫冷,反而热得厉害,他盯着顾茫,眼里淬的都是火。
他忽然一把拽住顾茫的胳膊,力气大的瞬间在顾茫手上勒出红痕,他把顾茫狠拽过来,紧盯着顾茫的脸。
你听着,我今晚心情很不好。
那怎么办?顾茫无所谓地,揉两下会不会就好起来了?
你--!墨熄一时语塞,而后咬着牙慢慢吐字道,好。你很好。你不是傻了么?不是什么尊严都没有,什么廉耻都不知道,什么都不记得了?你不是逆来顺受么?
他看着雪夜里那双困惑而松散的眼,蓝色的瞳眸里,他看到自己连日压抑到几乎有些疯魔的脸。
他觉得自己这样未免可笑,他喉结攒动,想克制自己逆流而上的怒意。
可呼出的气却是火烫的,灼热的。
那行。他紧攥着他的胳膊,俯视着盯他说,今晚,你来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