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了经年的围棋,终于有些长进,这一子落地极是精妙,刘彻倒不得不缓下来仔细思考下一步地棋路。
“早就不可考啦。 ”他慢慢道。 亦落下一子, “相传,古有七十二人君行过封禅事。 到了如今,能明确知道的。 只有秦朝赢政了。 ”
“嗯。 ”她点点头,瞰着他的脸色道, “齐鲁儒生认为,封禅乃是帝王受命于天,与天沟通之礼。 古来帝王,若非天下太平,国家兴盛,不可行之。 陛下继位以来,外解七十余年匈奴边患。 内安民生,倒也的确有这个资格。 ”
“哦?”刘彻揽过她,微笑道, “难得娇娇会这样直白赞一声朕
呢。 ”抵着她的颜,姿态亲昵。 阿娇一时大窘,啐道, “有宫人在呢。 ”然而伺候在一边的宫人早就偷笑着低下头去了。
她索性将头埋到他怀里。 暗暗想着,封禅这种事,看起来虽然盛大热闹,难得的殊荣,但行一次也就够了。 真要让他如史上一样,三年两载地来泰山一趟,二十余年内封禅泰山八次,那就真是劳民伤财了。 所以,如果必要的话,她可盼一路将他洗脑至泰山,灌输那种封禅神圣观点,以防他把封禅当成了自家家里的祭祀,时不时惦记着回来封一番。
到了中岳嵩山脚下,刘彻便下令,车马仪仗暂时停驻数日,自带了阿娇,刘初与几位近臣,从南麓上嵩山,游玩祭祀。 其时不过是初春,篙山之上花草未生,只有一些长青地松柏。 其上有嵩阳书院,面对双蹊河,背靠峻极峰,西依少室山,东监万岁峰,山峦环拱,蹊水长流,环境幽美,景色宜人。
刘彻挽着阿娇的手,入嵩阳书院。 见院中有柏树高大,其亭如盖,
苍翠耸侍,枝叶茂密,树龄逾千。 仰望良久,道, “此柏高大奇伟,形似统领万军地将军,便封它做将军柏吧。 ”
“不好,”阿娇扑哧一声笑出来,道, “这世间有千千万柏树,陛下安知此柏第一?若有其他柏树更高大,岂非不公?依阿娇看,封做三将罕顶够了。 ”
她忆起嵩山将军柏的故事,忍住笑意,眸光间光彩流转,刘彻不经意回首,正好瞥见,凝了半晌,方道, “既如此,就依娇娇所说。 只是,”他回身莞尔道, “这柏树若要怪封号低了,只能找娇娇了。 ”
随侍官员含笑道, “陛下圣恩浩荡,皇后娘娘虚怀若谷,这柏树若知了,只有戚激的份,哪敢生嗔怒之心?”
刘彻便大笑,携了阿娇穿过二进院,举目便一怔。 院中又有一棵柏树,高约斗丈(约30米),合围粗圆,比适才所见之柏更要高大,虽树皮剥落,躯干龙钟,依然生机盎然。
跟在帝后身边的官员侍从俱都一怔,暗暗叫苦,猜着帝王的心思。
陛下最是喜怒无常的,若恼羞成怒起来……
良久,刘彻方徐徐一笑,侧首看着阿娇,若有所思,道, “娇娇来过此么?”
“是啊。 ”林阿娇若无其事道, “无朔六年我往即墨遇见陵儿之前,的确到过嵩山的。 ”
刘彻忽然想起彼此分离的七年,心中一怅。 便心平气和,道, “此
树既比三将军高大,便封做二将军吧。 ”
这棵柏树树干底下有一枯孔,南北相穿,似门庭过道,可容人,颇为有趣。 往前走之前,阿娇回头看,二将军柏两根弯曲如翼地庞然大干枝,往左右伸张,若雄鹰展翅,又似金鸡欲飞。
再走了些时候,果然见了那棵此先前两棵柏树更高大的柏树,刘彻在树下叹道, “天工造化,诚不欺人!”乃封该柏为大将军柏,命人于其下立《汉封将军柏碑》。 其意已足,便与众下嵩山。
山巅上,一阵清风吹过,大将军柏枝叶轻轻晃动,仿佛点首致意。
于是车马扈从继续向东前行,数日后往东到了泰山,刘彻命人往岱顶立石。 自己却携扈从去东海巡游。
四月。 御驾返回泰山,随行扈从逾万人,将泰山拥了个密麻,景象壮观。
皇帝按定制礼仪,于梁父山礼祠‘地主‘神;其后举行封祀礼,在山下东方建封坛,高九尺。 其下埋藏玉牒书。 到‘祀礼行后,遣派役夫整修山道,驺骑垒方石于登封台。 皇帝自在山下斋戒七日。 方携陈阿娇与众臣登泰山,行封禅礼中最隆重也最肃穆的封礼。 在山顶之上的岱庙。 陈阿娇为刘彻更衣,刘彻束好冠盖,望着阿娇道,方慢慢道, “娇娇,你记得么,新婚的时候,朕曾答应过你,朕要做一个前开后继地明君。 打造出一片属于朕地锦绣河山,留给我们地孩子。 ”
她抬首,怔在他漆黑锐利的眸光中。 慢慢反应过来,那是少年时新婚在,他与她说的话。 曾经背弃,今又拾起。 她慢慢松开手去,心思翻滚。 转过首,轻轻道, “吉时就要到了。 陛下出去吧。 ”
他看了她一眼,眸光中有着一点怜惜和无奈。 然而那怜惜和无奈,
却在转身的瞬间便被自信和意气风发取代。
是的,意气风发。
自来,封禅是帝王最高的荣誉。 封禅之礼,对一个帝王而言,比登基大典还要隆重。 因为,每一个帝王都有一次属于他地登基大典,却不是每一个帝王都有封禅泰山的资格。
而他自践位以来,时光须臾,如今已经过去了三十年。 在这三十年里,他击败了汉朝君臣数代引以为心腹大患的匈奴,平南越,收滇国,伏朝鲜,和亲乌孙。 建立了一个从未有过地广大和平的大汉疆域。 而这个疆域里地臣民,以他为主,安居乐业,民生康平,法度严谨。 此功绩上可对天,下可对地。 终于有了封禅泰山的这一天,万民臣服。
登封礼乃是极肃穆的仪式,刘彻身上的礼服,上裳为黄,以示亲近与天,下服为玄,以示礼敬于地。 庄严的走上登封台,十二串玄色旒珠从长冕上垂下,胄昭示着人间帝王的身份。
帝王通过登封礼,上告于天,以示君权神授,君主的权威得到上天认同。
陈阿娇站在登封台下,看着于台上行登封礼的刘彻,心情肃穆。 虽
然她并不相信封禅上告于天的说法,但一个时代需要一种信仰。 她身为这个帝国地皇后,有必要,维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