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安期只觉浑身冰冷,师尊冷淡的目光让他一口气堵在胸口转不过来,大脑晕眩,眼中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叶依依的一声大师兄唤醒了他,钟安期握剑的手泛白,压着一切情绪,面无表情地说:“这个人假扮陈昼的事,与我无关。”
周逸望着他讽刺地笑,“你这个背叛朋友的胆小鬼。”
“咳咳……”倒在坑中的顾七却在这时候笑起来,他起不来,似自暴自弃地躺回去望着头顶夜空道,“你俩都说得没错,他是背叛朋友的胆小鬼,但我去北斗假扮陈昼一事也确实与他无关。”
钟安期忍不住冷冷地看他一眼,眼中有几分憎恨,当初若是让北斗以为陈昼死在北境鬼原的战事中就好了,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让我去北斗当卧底的,是崔家姐弟。”
顾七擦着嘴角血迹,也似跟周逸般无所畏惧道,“西南两边临近,南边各家族与西边商会有众多来往,崔瑶岑让他弟弟来探太乙的货源地,结果被他找到了天坑的位置。他假冒一线红商会的人进了天坑,见到了钟安期跟陈昼,可他只带了钟安期走,为什么没带陈昼?”
“经过南雀这事后想必你们应该知道他为什么不带陈昼。”
因为青樱,所以嫉妒。
顾七说完又咳嗽两声,仿佛把这些事说出来也会痛快些,“但崔元西不知道陈昼的师妹青樱也悄悄跟了进来,要说起来,我还是靠青樱才能出去的,跟太乙的大师兄不一样。崔元西跟他说,陈昼和他只能出去一个,要么现在走,要么等你师尊发现了再带你走。”
钟安期这才知道,原来天坑真正的主人是叶元青。
可他若是再等一等,等到叶元青来……钟安期等不了,在那样一个地狱般的地方,一刻也等不了。
“钟安期选择了现在就跟崔元西走,于是那天晚上让陈昼替自己去了咸池,陈昼还以为只是去咸池干活而已。”
顾七说到这里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然后他就看见钟安期上了离开的马车,而我,当着陈昼的面挟持了准备救他的青樱,威胁崔元西带我走,不然就杀了他的心肝宝贝,哈哈,他还真答应了。”
这瞬间横行街道的风都停住,万物的声音消弭,只剩下顾七的笑声。
陈昼也曾有离开的机会,不止一次,却都失败了。因为看见青樱,所以才会相信汪庚后来的话,怕她会再被送进这个吃人的地方,于是身上有了更多的伤,也让汪庚有了更多折磨他的办法。
钟安期身体整个僵住,脑子里飞速闪过无数画面。
顾七抬手指了指周逸,“你也别这么愤怒,委屈,好像全天下就你一个好人,自以为正义地站在高处指责其他人,你算个屁的好人!你敢说在拿陈昼二选一能离开天坑的时候你会选择陈昼?更别说你和陈昼非亲非故,放弃一个陌生人就能离开地狱,你以为你会怎么做?你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知道会在里面遭遇什么,所以你才最该清楚,在那种情况下人会做出什么选择。”
周逸被他说得脸色又白了几分。
“你出来后不也没有第一时间选择告诉北斗?我看你也不是靠自己出来的,你有想过帮你出来的人留在天坑后会遇见什么?”
顾七张开手臂躺在地上,边笑边哭:“原以为出去后就能自由,谁知道崔元西这个白痴,非要受她一剑,引来了他姐姐崔瑶岑,咱们的太乙朝圣者来迟一步,到的时候,人都已经被带回南边了,就剩下他徒弟一个人。”
“我不知道你们西南两边朝圣者达成了什么协议压下这事,只知道崔瑶岑要我假扮陈昼去北斗,为她监听北境鬼原的战事,恰巧那时候你死了。”
顾七艰难地挣扎半坐起身,一手捂着受伤的肩膀朝明栗抬首看去,“说起来……这一切都要怪你。”
顾七眼中流着血泪,目光憎恨地看着始终平静的明栗,“你号称大陆最强最有天赋的朝圣者,却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发现!你要是早些发现你师兄师妹不见了,不就没现在这些事了?陈昼不会在天坑受折磨,你师妹青樱也不会被人制成傀儡,你凭什么先死在北境鬼原?你死了就死了,其他人却要生不如死!你不是朝圣者吗?我看你也没什么了不起啊,什么最强最有天赋,我看你是最傻最弱最没实力的那一个!你现在活着回来有什么意义?你不如就在北境鬼原死个干脆我还能信你真的什么都——”
“闭嘴。”
付渊忍无可忍一剑朝他斩去。
顾七侧身避开,喉间又溢出粘稠的血来,却仍旧盯着神色不见起伏变化的明栗,她似乎没被刚才那番话激怒半分。
明栗在顾七这番话中忽然想起在北境鬼原,在那一望无际的原野之上与幽游族的祭司与族长等人决战的那幕,身着白袍金纹的男人目光惋惜地看着她摇摇头,说你不该来这。
她若是不去,任由三十三部落攻入内城,第一个遭到屠杀的就是北斗,接着是七星城,整个北边数千个州域,上万郭城,然后向南或是西,抑或朝东前进,直到踏平整个通古大陆。
黑袍祭司对她说:“非我族类,见之必杀;这片大陆真正的主人井非是你们。”
白袍族长朝她伸出手道:“我们要的是你,你也是我们的族人,也只有你一人是。”
幽游族的人井非要杀她,但一定会杀了她想保护的人们。
明栗记得幽游族的强大,隐隐约约有模糊的印象,对她死亡的原因有一个猜测,可记忆似乎随着八脉的封印消失不见,只剩下一个残缺的轮廓,让她无法释怀。
原野上的大火,幽游族的人望着烈火中她,那充满遗憾又悲伤的目光。
付渊持剑目光冰冷地指着下方顾七,“你这个试图取代陈昼成为他的人可没资格说这些话,更没有资格将错误怪罪到他人身上,一想到你这样的人顶替他生活在北斗这几年我就恶心。你认为每个人都会做出跟你一样的卑鄙选择,认为自己的遭遇悲惨,渴望自由无罪,但你必须承受这些年欺骗北斗的怒火。”
他话音刚落,人已至顾七身前,剑刃横在他咽喉似要划过,昂首的顾七却诡异笑着,他的眼中倒映付渊身后的人形水团,付渊却也见到了出现在顾七身后的水团。
虚化物!又是在南雀的那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