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尊贵的皇后嫔妃,什么骄矜的公主贵女,都是一件件低贱的玩物。新朝建立,她们从人上人变为人下人,谁在乎她们的死活?
砍下元灵帝的头颅当球踢,把皇子皇孙当靶子射穿。只要跟皇家世家沾边,都抓来凌迟。
高大的北落门被血液渗透,那场炼狱持续了五天五夜。
而后太祖泰山封禅,留千位内侍洒扫禁中。再回来时,偌大的禁中干净整洁。
血味消散,尸身烧尽,从此歌舞升平,没有人记得那场噩梦。
敬亭颐的母亲惠嫔幸运地躲过那场浩劫。她记着这场噩梦,浑浑噩噩地过了二十余年。
有一日,向别的男人借了种,生下了敬亭颐。惠嫔月子都未出,便含恨而死。
咽气前,拽着那个男人,说了句遗言。
“我儿要复国。”
那个男人,正是远在虢州的刘伯。
前朝的皇家男人都被太祖杀得精光,哪还有遗留下来的皇子殿下。
但刘伯告诉敬亭颐:“我说你是唯一的皇子,那你就是。不忘耻辱,拼上全庄人的性命,我们也要复国。”
敬亭颐称他刘伯,心里却无比清楚,这个男人,是他的父亲。
而浮云卿是□□的皇重孙。她与敬亭颐,称得上是隔着血海深仇的仇敌。
敬亭颐爱上了仇敌。
卓旸打断他回忆过往的思绪,“这样另类的身份,是我们生来就要承受的。敬亭颐,你真的只想做驸马吗?”
从前敬亭颐都会坚定地说不。可现在,他莫名沉默着。
他当然知道自己背负的使命。
他的母亲惠嫔,是一个坚贞的女人。她深爱着元灵帝,却与旁人生下了种。他的父亲,刘岑,他称作刘伯,是前朝威风凛凛的大将军。然而如今英雄迟暮,存着那口气,就是要亲眼见证复国。
敬亭颐已经失去了太多,而浮云卿,是他二十四年来,唯一得到的珍宝。
有时想,上辈老人的恩怨,与他们年青一辈的有何干系?伤害他父母的,是太祖,而不是当朝官家。
纵使变法有失偏颇,可多数百姓依旧过得幸福安逸。他为甚要起兵造反,他能确信,另一个新朝的建立,能让百姓比今下过得更好吗?
着手,可□□已死,复仇又有什么意义?不过是将无辜的人拉进来陪葬罢了。
最无辜的,是浮云卿。
有时想,就算投降不反,官家仍旧不会善待他们这批人。官家会像太祖那样,杀光所有人。
既然不反要死,那为甚不反呢?反了,以虢州庄的力量,夺下定朝大半疆域不是问题。
剩下的疆域,他可以联络辽金一起攻之,再扫清碍眼的辽金。
他相信,他有能力做到。
可他当真要这么做吗?他了解浮云卿的脾性。他若做皇帝,浮云卿宁愿抹脖子,也不愿做他唯一的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