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来到王太后塌前的时候,王太后已经陷入了昏迷。
刘昙便觉得如入冰窖,喊了一声“娘亲,”泪水涔涔而下,滴在王太后面上,温暖妥贴,王太后用尽全力,清醒过来,只看了一眼,面上便带了笑容。
“皇上,公主,陈娘娘,”明达轻轻上前,落泪道,“太后娘娘去了。”
刘昙只觉得力竭脱力,俯在王太后身前,缓缓睡过。
刘彻缓缓道,“让南宫长公主再这歇一会,待会再召太医,为她看看。”
他回过头来,看了阿娇一眼,眸光彻如冰雪。缓缓回身,步出殿去。
卫子夫轻声唤来宫女,为刘昙收拾迸裂的伤口,自行出了殿,问道,“皇上呢?”
殿外的内侍跪拜言道,“皇上似乎往未央宫去了。”
卫子夫便点点头,回头看长乐宫内。平阳,隆虑尚在哭泣,陈阿娇跪在塌前,左手尚被王太后握住,怔怔的看着榻上精美似滴下血来的雕饰。
而她,站在殿外,仿佛是一个不相干的外人。
她才是这座宫廷的皇后,可是王太后到死,唤的却不是她。
多么可笑。
她缓缓一笑,道,“回去吧。”
笑客里倾泄出来的,是连她也不想再掩饰下去的悲凉。
回到未央宫,方知刘彻回来之后,哪里也没有去,而是回到了王太后曾经居住过的灵心殿。
因为母亲的缘故,刘彻并没有分配妃嫔住在灵心殿。虽然王太后在刘彻登记后就迁往长乐宫,灵心殿却依旧时常有人打扫拂拭。
也许,对刘彻而言,那里,有他童年的记忆,和母亲的味道。
虽然,平常的刘彻,不曾表现的在意这些。但,在刚刚失去母亲的刹那,纵然是铁血如斯的帝王,心中,也依旧有着不可言喻的伤痛吧。
卫子夫站在灵心殿外的亭台,远远的看着列着刀戟鲜明的期门军的殿门,心下苍凉。
她低下头去,心中知道,这个时候,刘彻想见的。绝对不会是她。
也不知过了多久。听见身边采青轻轻禀道,“娘娘,陈娘娘也来了呢。”
她一怔,抬头去看,灵心殿前,未央宫长廊上转过来一名白衣宫装女子,发髻、衣裳果然都和陈阿娇平日很是相似,渐渐走近了,才认出。是高门殿的尹婕妤。
“呀,是尹婕妤。”采青惊讶唤道。“她来这里干什么?”
元狩元年从上林苑回来之后,尹佳萝便被诊怀有身孕。冬十月的时候产下一女,刘彻赐名为金,封号夷安。但是再也没有到过尹婕妤地高门殿。当年地鱼跃龙门,以及半个月的专宠,好像便是南柯一梦。
卫子夫便缓缓的勾起一抹笑,这华美的未央宫,从来就是勾心斗角,至死方休的地方。有人得宠,有人失宠,有人守拙,有人弄险。其实所谓弄险,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手段若不高明,会更加的死无葬身之地。而尹佳梦。显然是因为不堪忍受无君恩的日子,在这样地时刻选择孤注一掷,不成功就成仁。
只是啊,涉入后宫时日尚短的尹佳萝,如何能与她这个将一生都陷入未央宫的皇后相比?
卫子夫坐在亭台上,冷眼看着,尹佳萝奔赴一个从开始就必定会输地战场。
尹佳萝来到灵心殿前,便被守在殿门前的侍卫拦下,有礼道,“尹婕妤,皇上在里面,不得擅入。”
佳萝深吸了一口气,将指甲扣进掌心,嫣然道,“你们不曾问过,怎么知道皇上不愿意见我?”
殿内传来刘彻沉沉地声音,“谁?”
侍卫们对看一眼,朗声禀告道,“是尹婕妤求见。”
刘彻迟滞了半响,才想起尹婕妤是哪个女子,闭了目不言。
侍卫便收起刀,放尹佳萝入内。
佳萝入得殿来,第一眼看见的,便是坐在殿中的帝王,低眉广袖,面目隐在阴影里,看不出神情。
她连忙抖落出一头的青丝,向着皇帝侧跪下去,轻声参拜,“佳萝参见皇上。”
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十四天,那时候,皇上曾经多次抚摸着她的青丝,神情若有所思。
她将生命所有的期待放在腹中胎儿之上,到最后,生下的,却还是一个女儿。
便怨,便恨,便让人将她抱的远远地,相见争如不见,才好。却还是听不得含儿的啼哭声,含着泪抱了回来。
含儿的眉像她,眼像她,鼻像她,她一点一点的辨认,心下不免幽怨,怎么,就没有一点随了那个梦中遥远而英武的帝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