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他一直在说话。我忽然变得很骄傲,也很感动,因为他在我面前很自在,尽管我几乎什么都没有说。我轻声说:“我也喜欢和你说话。”我正要从大门里进去,发生了一件事,让我们俩都很不安。那是一声刺耳的尖叫声,打破了周日院子里的寂静,我看到梅丽娜从窗口探出头来,她张开双臂想要引起我们的注意。这时候尼诺也很不安,他转身去看,梅丽娜叫喊得更加厉害了,用一种夹杂着欢欣和焦虑的声音喊道:“多纳托。”
“这是谁?”尼诺问。
“梅丽娜。”我说,“你记得吗?”
他做出一个很不自在的表情。
“她在喊我吗?”
“我不知道。”
“她喊多纳托。”
“是的。”
他又一次转过身去看梅丽娜的窗口,那个寡妇还是在继续呼喊那个名字。
“你觉得我长得像我父亲吗?”
“不像。”
“你确信?”
“是的。”
他有些心神不安地说:
“我走了。”
“好吧。”
他快步走开了,耸着肩膀,这时候梅丽娜喊得更起劲、更激动了:“多纳托!多纳托!多纳托!”
我也很快逃开了,我回到家里,心还在怦怦地狂跳,思绪万千。尼诺和他父亲一点儿也不像:身材不像,面孔也不像,动作甚至声音和目光也不像。他不是一个寻常的孩子,他太漂亮了,他那凌乱的长头发真是迷人,他和其他男性一点儿也不像,整个那不勒斯没有任何人像他那样。尽管我才上高三,他已经上大学了,但他欣赏我,还特意在星期天来看我。而且他关心我,特意来提醒我要注意的事情,提醒我加利亚尼老师很好很善良,但也有她的缺点。他把那本杂志带给我,相信我能看懂,而且能和他进行讨论,他甚至邀请我在八月十五号去伊斯基亚岛,去弗里奥。虽然那不是一个真正的邀请,因为对我来说不可行,他自己也知道这一点,因为我的父母不像娜迪雅的父母,他们不会让我去的,然而他还是邀请了我,因为他想传达的话外之音是:我很想见你,我很高兴像之前一样,在港口,在玛隆蒂海滩上和你聊天。好的,我一定去!我听到了我脑子里的欢呼,我也很喜欢和你聊天,我会去的。八月十五那天,我会离家出走,和你会合,管他呢。
我把那本杂志藏在了我的课本中间。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我看了那本杂志的目录,轻叹了一句:有一篇尼诺的文章。这篇文章刊登在一份看起来非常严肃的杂志上,这本杂志不像之前学生办的那本杂志——那本杂志的封面是灰色的,很不起眼的一本小杂志,就是两年之前,他建议我在上面发表短文抨击神父的那本,而眼前的这本几乎像一本书,看起来非常正式,是那些大人写的,给大人看的杂志。我看到了尼诺的全名——安东尼奥·萨拉托雷。我认识他,他只比我大两岁。
我看了那篇文章,但不是很懂,我又看了一道,文章讲的是一个“大写的规划”,写得非常复杂。那是他聪明才智的体现,是他这个人的一部分,他并没有大肆宣扬,只是悄悄地送给了我。他把刊登着他的文章的杂志送给了我。
单独给我。
我的眼里涌出了眼泪,直到很晚,我才把杂志放开。我要和莉拉说这件事情吗?把这本杂志给她看?不,这是我自己的东西,我已经不想和她有任何关系!见面的时候只说“你好”,还有其他无关痛痒的话就行了。她讥讽我,但是其他人却懂得欣赏我,阿尔曼多、娜迪雅和尼诺,他们才是我的朋友,我应该信任他们。他们在我的身上看到了莉拉不愿意看到的东西。因为她的眼光是我们这个城区的眼光,她只能像梅丽娜一样封闭于自己的疯狂之中,梅丽娜在尼诺的身上看到了多纳托,把尼诺看成了她之前的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