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以一种行侠的身姿,惊艳似的坠了崖,在大家还以为他们的老大莫不是发了失心疯竟跳崖自尽不成的惊疑中,还未及发出一声惊呼,他已以唇衔着花,翻身上崖来。
他把花送给她。
以无限深情的怜惜,额上垂下了一绺发。
她嫣然一笑,垂下了头,落下了乌瀑似的长发,偏首要他替她戴上了花。
一朵粉红粉红的蔷薇花。
花戴在她的发上,她的脸绯红绯红。
花给花容抢去了锋风。
大家乐了,惟恐天下不乱的兄弟们,笑,啸、哨,喝彩,拍手。
他趁机会瞥了她,划着白皙而优美弧型的玉颈,像天鹅羽衣织就的绒布,他竟抑下住要抚摸一下死也甘心的冲动。
却听她”哎”了一声。
他心一慌,像又落下了悬崖。
只见她摸着头皮,幽怨他说:“这花有刺……刺得我好疼!”
众又笑,哗哗鬼叫。
他也笑了。
笑她的幽怨,乃为他所赐。
那样愤怒的山,那么愤怒的江,却有一群那么开心的人,那么好的心情,还有那么美的女子,那么美的花——而他就为了那女子而翻身下断崖去撷这朵花,送给她。
他一直没有道出自己的惊魂未定。
他翻身坠下悬崖采花时,差点就找不到落脚藉力处,几乎就真的腾不了身,上不来了。
要真的是那样,他可就为了一朵花——不,一个女子——而断送了一生。
有时他会这样想:(尤其是在到处遭人追杀的流亡岁月里)要是他真的为撷一朵花送给息红泪而丧生山崖下、怒江里,是不是更恰当一些?至少,连云寨的弟兄们就不必惨死了吧?自己也不必如此惶惶然如丧家之犬忍辱偷生了吧?息大娘也会一辈子怀念他?还是一直都忘不了他的傻?
他不知道,只知道那次他死不了。
他采了花,送给了她。
后来她离开了他。
他后来也有很多女人……但仍忘不了她。
他再也很少、很少送花给其他的女子。
很久很久以后,他又见到她了,就在赫连将军府邸内,他顺路去看看她,她也代夫接见了他,两人吃过了茶,说过了正事,也到院子里走走,尽管后面跟了几个婢仆,他走着走着,不知因春风迂回吹过,还是百啭黄鹂飞过,他忽然发现了花。
一院子的蔷薇。
粉粉的红。
他按捺不住采花的冲动,正要为她戴上,但她说:
“我已不是披发戴花的年岁了。”
她没戴上他的花。
他拿着刚自枝折断的花,指尖忽然一疼,始知刺破了指头。
指尖冒出了血。
好艳。
好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