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奴婢找您找得好苦”,杜鹃一阵风似地飘了进来,手里捧着一包衣物,她的身上湿嗒嗒的,那个装衣物的锦缎包袱却没有沾上一滴水。
康妃微笑赞许:“好丫头,护着公主的衣物,自己却淋着雨。”
杜鹃向康妃、荣妃行礼后,动作敏捷地将包袱打开,小心翼翼地捧出了一叠衣物,“奴婢猜到公主一定淋了雨,便准备了一整套的换洗衣物,公主快换上吧”。
朱岚岫身上穿着的是荣妃的衣裳,她正被方才康妃和荣妃谈论的话题窘得不知所措,立即借此机会脱身,与杜鹃一同入内换衣裳去了。再出来时,暴雨已经渐渐停歇下来。荣妃将窗户打开了一道缝隙,雨水顺着琉璃瓦屋檐倾泻而下,先是交汇成茫茫水帘,逐渐变成了淅淅沥沥,击落在青石板上,敲打着一地残红。溅开的水波像极了仍绽放枝头的寒梅。冷风里有潮湿的雨意冰冰凉扑在荣妃的额际和颈项里,荣妃打了一个寒颤,重将窗户关上,慨叹道:“深院闭,小庭空,落花香露红。梅花虽坚韧,却也经不起暴风雨的吹打。”
荣妃开窗时,朱岚岫才发现,原来窗外就栽种了大片的梅树,她问道:“永宁宫中就有梅花吐艳,荣妃怎需特意到御花园中赏梅?”
竹青恰好走进屋来,代为答道:“娘娘说永宁宫中只种了梅花,一花独秀,也就是平常观赏罢了。只有到御花园中,才能真切感受到百艳凋零我独开的风韵和气魄。”
“哪来的这么多花样”,康妃笑道,“不过话说回来,凌云轩翠竹苍苍,永宁宫内梅花竞放。这‘岁寒三友’,荣妃和公主就占了两友。看来我也要在景阳宫中栽些松树了”。
朱岚岫微微一笑,“康妃身上的气息是属于春天的,和我们不在一个季节”。
“哦?”康妃睫毛上扬,“那公主说说,皇后是哪个季节的人”。
朱岚岫迟疑了一下,荣妃已抢先道:“皇后、王贵妃和卢靖妃三人,都像是夏天的烈日,毒辣辣的,每次靠近她们,我都被晒得浑身燥热乏力,头晕脑胀。对呀,皇后叫方夏瑾,她的名字里,不正好有一个‘夏’字。”
康妃拍着桌子笑骂道:“好你个赵若素,平日里不言不语,较起真来也是嘴巴不饶人。”
荣妃闲倚花窗,“受人之侮,不动于色,娴雅姐姐不也是如此”。
康妃笑意散尽,转过身子,紧闭了一下眼睛。
朱岚岫这才知道,荣妃姓赵名若素,康妃芳名杜娴雅,还有方皇后的姓名是方夏瑾。多好听的名字,只可惜有了所谓的尊贵封号后,名字就被取而代之了。失去了名字,也失去了自我。
竹青站在后头,看不到荣妃和康妃的神情,追问道:“那惠嫔呢,她属于什么季节?”竹青对于和自己同样奴仆出身的晓蕙更感兴趣。
康妃回过头来,话音幽幽:“应晓蕙在阎贵妃身边时,是个多么明媚活泼的姑娘啊,现在虽是飞上枝头变凤凰,却似乎越来越憔悴了,身上总散发着萧索的秋意。”
屋子里安静了下来,只听见火盆里不断传出的噼啪声。过了一会儿,朱岚岫起身告辞。康妃也让竹青去请两位小公主和织画,准备回去了。
朱岚岫与杜鹃并行在细雨绵绵的永巷,雨巷悠长而寂寥,空灵的雨珠自伞端滑落,似断了线的珍珠坠下,在脚下溅起一朵朵晶莹的水花。
临近凌云轩,朱岚岫忽开口道:“杜鹃,关于集安堂,你还知道些什么?”
杜鹃心头一跳,“公主,您果然去了集安堂?”
朱岚岫停下脚步,肃容道:“你一定知道些什么,对吗?”
杜鹃紧咬着嘴唇,半晌才吐露了实情:朱岚岫回宫前,杜鹃是在慈宁宫内服侍蒋太后的,当时蒋太后身边有个跟随了她大半辈子的老宫女,大家都叫她黎姑姑。黎姑姑对杜鹃如亲生女儿般疼爱,嘉靖十八年蒋太后病逝,不久后黎姑姑也身患重病,弥留之际听说云锦公主即将回宫,杜鹃被安排到凌云轩中,黎姑姑便将杜鹃唤到病床前,告诉她一个深藏心底的秘密,关乎云锦公主的身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