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得太远,女子的面目在黑暗中尚且分辨不清,但谢爻却一瞬不瞬地凝望着她。
那当然是阿嫣,这是多么明显的事,就像日月一样昭彰,可他竟然直到此刻才发现。
白狼的皮毛在黑夜里宛如银月,走到灯下,越发白得晶莹剔透,它昂着首,不紧不慢地迈着步,透着股旁若无人的孤高气息。
有人认出那是什么,惊呼道:“昆仑雪狼!”
“莫不是看错了?”有人反驳。
“绝不会看走眼,”先头那人道,“老夫当年亲眼见过妘元君的坐骑,那皮毛的色泽和眼睛的颜色,除了昆仑雪狼还有什么灵兽长这模样?”
“可是传说中昆仑雪狼不是只认羲和传人为主么?”
“偃师宗本就传承自昆仑一派,现任宗主与羲和有什么关联也未必……”
谢爻自是一眼便认出了昆仑雪狼,心中升起疑云,冷嫣是他亲自从凡间带回来的,她的经脉对于一个凡人来说很不寻常,但他从未在她体内探到过一丝一缕羲和神脉。
但昆仑雪狼不会平白无故认一个凡人为主,其中肯定有什么缘故。
章明远亦是不明就里,但郗子兰却已吓得花容失色,原本她还心存侥幸,但愿是许青文的猜测错了,如今亲眼见到那女子骑在狼背上,连那丝侥幸也烟消云散。
众人一边议论纷纷,一边将目光投向狼背上的女子,只见她身着偃师宗的白袍,长发绾了个简单的发髻,通身上下没有任何饰物,素净到了极点,却衬得她那副眉眼越发艳丽。
在场大部分人都从未见过这位大名鼎鼎的偃师宗主,想不到传闻中凶神恶煞的偃师宗妖人是个纤瘦单薄的美貌女子,但越是如此,越没有人敢掉以轻心。
冷嫣走到主位落座,片刻后,她身边的座榻上凭空出现个同样身着白袍的人,此人模样介于少年和男子之间,神色张扬,容貌昳丽,尤其是一双眼眸灿若晨星,让人见了不由自主地凝神屏息。
谢爻一眼认出他便是与偃师宗主形影不离的“护法”,脸色不由微微一沉。
就在这时,冷嫣向众人扫了一眼,点了点头,淡淡道:“多谢诸位道友拨冗前来,今日借烛庸门宝地,以赏剑为名,邀请诸位道友前来,却是为了了却在下与重玄门的一桩恩怨,请诸位德高望重的道友在此做个见证。”
众人万万不曾料到她如此单刀直入,愣了愣,随即一片哗然。
谢爻紧抿着薄唇,手不自觉地握紧。
冷嫣的目光从他身上滑过,一刻也没有停留。
“公案太多,从那桩开始算起?”她用指尖敲了敲凭几,似在自言自语。
“对了,”她的目光落在郗子兰脸上,“就从琼华元君的小秘密开始吧。”
郗子兰的脸颊一下子脱了色,她紧紧攥着衣摆,勉强笑道:“宗主在说笑么?本君与你素昧平生,你何出此言?”
冷嫣道:“在下与元君的恩怨容后再叙。”
她顿了顿,从袖子里取出一只小小的琉璃瓶,在郗子兰面前晃了晃:“贵派的许青文许长老对元君有抚育之恩,你们也有段时日未见了,她对你甚是想念,不如你们先来叙叙旧。”
第118章
看见冷嫣手中的聚魂瓶,郗子兰心神一震,许青文不是已经魂飞魄散了么?为何她的魂魄会在冷嫣手里,她一定是在虚张声势,魂魄一定是假的,除非……
除非冷耀祖背着她动了手脚,非但没有将许青文的魂魄毁去,还偷偷将她的魂魄藏了起来,再与冷嫣暗中勾结,或者他早已经成了她的走狗。
郗子兰心寒齿冷,气得浑身微微打颤,她望向不远处的弟子席,努力寻找冷耀祖的身影,方才她还看着他与重玄其他弟子一起入席,现在一眨眼的功夫他就不见了。
她一生中从未有一刻如此孤立无援,她就像一株藤蔓,总是有什么给她依附,杀死许青文后,最不知所措的时候,也有个冷耀祖挺身而出替她处理麻烦。
可现在她只有靠自己了,郗子兰感到自己仿佛身处悬崖边,随时都可能一头栽下去,急着想抓住点什么,情急之下,她握住了谢爻的手。
平日温暖干燥的手,现在却一片冰凉,男人没有回握她。
郗子兰觑了一眼他的神情,只见他直直地望着那白衣女子,仿佛世上只剩下她一个人,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毫无关系。
没有人可以依靠了,这次只能自己想办法,郗子兰满心惊惶,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竭尽全力逼自己镇定下来,既然冷耀祖背叛她,那么对方手里的魂魄多半是真的了,这时候切不可自乱阵脚,切不可先露怯,否则只会被人牵着鼻子走。
正思忖着,冷嫣已揭开魂瓶,一缕轻烟从瓶口飘了出来,慢慢凝聚成半透明的人形,赫然是许青文的模样。
许青文在清微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在座众人中有不少认得她,但见那魂魄目光空洞,神情呆滞,与许青文平日那神采奕奕的模样判若两人,都不知那偃师宗主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幽魂慢慢地飘到郗子兰面前,直勾勾地打量着她,那张呆滞的脸几乎要贴到她的脸上,郗子兰吓得几乎拔腿就逃,使劲浑身解数才稳住心神。
许青文却只是贴在她脸上看了又看,半晌也不吭声。郗子兰看出她魂魄有异,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立即先发制人道:“你对许长老的魂魄动了什么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