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墓碑上刻上一行大字:曾与武当五老交手?”白石失笑道:“岂有此理!”尊胜道:“白石道兄,这倒不是我故意说笑。武林中很有这么一些无聊人物。像这两个老无赖,他明知我们的主持不肯与他们动手,又明知少林寺的人绝不会伤他们性命,所以才敢在山门胡骂,希望一骂成名。”白石道:“只有你们少林寺才这么宽宏大量,若然是在武当山上,他们不断了两条腿才怪。”尊胜笑道:“所以他们不敢惹你们武当派,但他们却料不到在嵩山上谈论武当派,也会遇上你这位煞星。”白石抚掌大笑。尊胜忽道:“白石道兄,我看你刚才所发那掌,初发时似用了十成力量,到沾衣时最多只有三成力量,不知我看得对否?”白石十分佩服,道:“大师真是观察入微。我见那老无赖这样说嘴,所以出手时用力打去,那知一看他的身法,才知他实是不堪一击,所以只用了三成力量。”尊胜 师叹息说道:“倒底上了他们的当了!”白石道:“怎么?”尊胜道:“给他们多骗去了一粒灵丹。”镜明老 师道:“师弟不可如此刻薄,就算给他多要了一粒,此丹只能救人,也不愁他们会拿去做什么坏事。”尊胜摇了摇头,默然不语。谁知事有出乎意料,后来竟然因为此粒红丸,引出明史上的第二个大奇案,,“红丸案”,白白送了一位皇帝的性命,这是后话,按下不表。
再说白石道人与镜明长老相见之后,招手叫卓一航过来参谒,镜明长老见卓一航气宇不凡,甚为称赞。
当晚镜明长老在“解行精舍”设下斋宴,给白石道人接风,席闲谈起紫阳道长逝世之事,吁嗟再四。卓一航也暗暗感慨,心想:自已的师父死后,武当派已是群龙无首,四个师叔,虽然武功不错,却都不是领袖之才,看来武林宗主之位,该让少林派了。
晚霞渐收,山间明月升起,三十六殿与五十四塔都浸在溶溶月色之中,镜明长老啜了一口清荼,仰观月色,忽然笑道:“你看这样的夜色,夜行人方不方便!”白石道人诧道:“老 师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有什么夜行人敢到少林寺来么了那两个老无赖就是想与少林纠缠,也没有这样大的本事。”镜明长老笑道:“今夜来的可不是什么无赖了,他是熊经略派来的人。而且是我特别邀请他来的。”
白石道人益发莫名其妙。问道:“那个熊经略?是不是辽东经略使熊廷弼大将军?”镜明道:“天下那还有两位熊经略!”白石诧道:“熊经略是当世名将,道德兵法,举世推重,难道他会与少林为难?”镜明笑道:“那当然不会!”歇了一歇,忽道:“有一个人叫岳鸣珂的,你们可听过他的名字么?”
卓一航心念一动,说道:“这人我知道。”镜明道:“今夜就是他来。”卓一航骇然问道:“他为什么会来!”镜明道:“他就是熊经略差遣来的。”
原来熊廷弼奉旨挂了辽东经略使的帅印之后,明朝皇帝又赐他尚方宝剑,准他先斩后奏。要知明朝边防之坏,那屯边的将军之腐败,也是一大因素。熊廷弼得了尚方宝剑之后,决意整顿军务,率了亲兵,昼夜兼程,赶出关外。一到辽阳,就把三个贪污枉法、纵兵扰民的将军刘遇节,王捷、王文鼎杀了,斫下脑袋,送到各营示众,军士们看了,个个害怕,人人听令。熊廷弼于是大加整顿,一面教练兵士,一面督造战车火炮,掘壕修城,把十八万原来腐败不堪的边防军队,竟然训练成了雄赳赳的精兵,进守抚顺和满洲兵对垒,那满洲的皇帝听说是熊廷弼督师,不敢进兵,退守兴京。两军对峙,倒也无事。这时岳呜珂在军中挂上参赞的差事,职位虽然不高,却是熊廷弼的一条臂膊。
东北出产有上好的白金和精铁,熊廷弼突然想起要铸一把宝剑,叫岳呜珂负责铸造。这时京中恰又传出消息,说是首辅方从哲和兵部主事刘国缙等人,娘忌熊廷弼得皇帝信任,专掌兵权,准备对他不利,要示意卸史弹劾他。因此岳呜珂请令回来,一面到京中打探消息,并替熊廷弼疏通,一面物色剑师到关外替熊廷弼铸剑。
岳鸣珂先到北京,打听得阴谋虽然正在酝酿,但有一班正直的大臣,如杨涟。刘一憬等都力保熊廷弼,暂时可以无事。于是又想起铸剑之事,但着名的剑师,不是死了,便是年老到不愿走动了。岳呜珂虽是剑法的大行家,却不会铸剑。想了又想,忽然想起武林各派之中,只有少林派有一本专研铸剑的书,名为“龙泉百炼诀”,岳呜珂想,不如请少林寺的主持准他抄一本副本出来,那就不但可以为熊经略铸剑,而且可以利用东北的精铁,给兵士们铸造许多刀剑了,因此他趁着边防无事,上少室山谒少林寺,道达来意。
再说镜明长老将岳鸣珂的来意对白石道人说后,说道:“本来这是一件好事,何况又是熊经略的面子。但少林家法,典籍不许外传,我思维再三,只好叫他来偷。”说罢哈哈大笑。
尊胜 师忽然问卓一航道:“这岳呜珂武艺如何?”卓一航道:“比弟子何止高明十倍!”白石道人吃了一惊,面色不悦。尊胜 师笑道:“老弟太过谦了。我打探他的武功造诣,另有原因。我和主持师兄虽然愿他顺利得手,但难保其他僧众不与他为难。因此,若然他是武艺低微的话,我们就不派高手把关了。”白石道人忽道:“以少林寺的盛名,就是有意让他,也该叫他不要太易得手。”尊胜笑道:“这个自然。道兄有此雅兴,不妨看看。”
再说岳呜珂得了镜明 师暗示,十分欢喜。这晚换了青色的夜行衣服,到少林寺来,在寺门外恭恭敬敬拜了三拜,飞身人内。正在此时,忽然一股微风掠过身畔,似有一条黑影,疾若流星,向东北角飞去。这人的轻功造诣已是上上功夫,等闲的人,根本不能发现。岳呜珂微吃一惊,心想难道镜明长老改了主意,派高手暗中钉着我了?
正在思量,罗汉堂内倏的跳出一个沙弥,只有十五六岁光景,身法却极为敏捷,一照面就是一招“阴阳双撞掌”迎面扫来,喝道:“大胆狂徒,敢来闯寺!”岳鸣珂已得镜明指示,知他故意装模作样,假戏真做,暗暗好笑。闪得几闪,正自打不定主意如何闯关,令他好好下台。不料这小沙弥却似十分好胜,竟然施展出少林“绵掌”的功夫,忽掌忽指,似点似戳。卓一航和师叔由达摩院的一个高僧陪着,在石塔上观看,见这小沙弥正是日间向胡遥叫阵的那一个,不觉好笑。卓一航道:“这位小 师身法好灵,要是日间由他出手,只怕那老无赖伤得更重。”
岳呜珂随着那小沙弥转了几转,忽然卖个破绽,小沙弥收掌不及,啪的一掌按到他左乳下的期门穴上,岳呜珂身子倏的飘起,飞上墙头,说道:“小师父掌风厉害,我甘拜下风!”那小沙弥掌方沾衣,陡觉敌人肌肉内陷,根本没有按实,想不到他已给“按”得连身飞起,不觉愣在当场。
小沙弥还道是自己的绵掌功力厉害,手掌还没有按实,敌人就已站立不住,要飘身躲闪了。正想说道:“你既然甘拜下风,为何还向内闯?再下来斗几个回合吧!”正在他发楞的当儿,忽闻得半空中有声飘下,原来是尊胜 师在“初祖庵”的高处喝道:“蠢才,别人让了你还不多谢?你的绵掌功夫还差得远呢?”
小沙弥面红耳热,抱掌说道:“谢贵客手下留情。”岳鸣珂也觉骇然,心想这尊胜 师人在远处,却看得如此清楚,少林寺果然名不虚传。
岳呜珂跳过了罗汉堂,进入“解行精舍”,就是适才镜明长老款待白石道人的地方。岳鸣珂刚刚跃入,忽闻得呼呼声响,迎面飞来,岳鸣珂施展绝顶轻功,一飘身攀上大梁,只听得一个和尚笑道:“客人勿惊,请下来比试暗器。”岳鸣珂眼见那长方形的东西,又回到和尚手中,也颇为惊异。
这和尚乃监寺尊胜 师的弟子,名叫玄通,刚才使这独门暗器,本是想吓吓来人,那料岳鸣珂轻功之高,出乎他意想之外,他本想用“鸳鸯枕”夹着敌人双耳飞过,那知刚到敌人身前,他的身影就不见了。收回暗器,才看出他已躲到梁上。这一来却激起玄通好胜之念,真的要和他较量暗器了!
岳呜珂一笑飘身,跃了下来,抱拳说道:“请大师手下留情!”玄通道:“好说,好说,你用什么暗器?”岳鸣珂从来不用暗器,想了一想,举头外望,忽见精舍外一棵龙眼树结实 ,笑道:“我口渴得紧,让我先摘几颗龙眼解渴如何?”玄通一楞,道:“请便。”岳呜珂一口气吃了二三十粒,将龙眼核集在手中,笑道:“好了,我暗器已经有了,请大师指教!”
玄通见他竟以龙眼核作为暗器,不觉愠怒,手腕一翻,先打出五粒铁菩提,但听得铮铮乱响,岳鸣珂手指连弹,一粒粒的龙眼核连珠飞去。把玄通的铁菩提全部打落。
玄通大吃一惊,双手一扬,独门暗器“鸳鸯枕”两路打出,这暗器状似枕头,中藏利刀,能放能收,端的厉害。岳鸣珂双指连弹,接连打出四枚龙眼核,那两个铁鸳鸯枕给小小的龙眼核一撞,竟然歪歪斜斜失了准头,玄通把手一招,收了回来。岳呜珂眼利,看出“鸳鸯枕”上系有一条极细的铁丝,另一端缠在玄通指上,待他再发出时,突然飘身而起,双指在铁线上一剪,把铁线剪断,鸳鸯枕骤然斜飞出去,内中的飞刀激射出来,竟然射出“解行精舍”,钉在龙眼树上。岳鸣珂说声:“承让!”闯过了第二关,直向藏经阁行去。
行得几步,达摩院中又跳出一名和尚,手提一柄方便铲,寒光闪闪,拦在面前,说道:“施主留步!”
岳鸣珂知道少林寺对武功的考核最严,寺中僧众或以拳技见长,或以暗器见胜,或以兵刃称雄:而对拳技、暗器,兵刃全都有了造诣之后,再精研内功,到内功也有了深湛的造诣之后,方才送入达摩院。所以少林寺达摩院中的高僧,无一不是内外兼修,身怀绝技的好手。这个和尚从达摩院中跳出,必然是少林寺中有数的人物了,当下抱拳请问,这和尚名叫天元,乃是镜明 师的头徒,横铲把关,稽首笑道:“岳施主请亮兵刃。”
岳呜珂道声“得罪”,拔剑在手,只见一泓秋水,满室生辉,原来岳呜珂的师父天都居士在天山上探取五金之精,托前辈炼剑师欧阳治子炼了两把宝剑,一长一短,长的名为“游龙”,短的名为“断玉”,岳呜珂这把,正是天山派镇山之宝剑游龙剑。
天元和尚见他亮出宝剑,微微一凛,但想起方便铲乃是重兵器,宝剑难削,亦自不惧。
岳鸣珂施礼之后,平剑当胸,天元和尚一铲拍下,岳呜珂两肩一摆,身躯半转,反手一剑,急如电光石火,直刺天元手腕,天元和尚喝声“好快!”手腕一翻,方便铲反铲上来,岳鸣珂把剑一收,转锋刺出,天元和尚的铲向前一送,只听得“叮当”一声,火花四溅,方便铲缺了一口,岳呜珂也觉臂膊,不敢怠慢,就在腾挪闪展之时,手中剑已刷,刷,刷的连进三招!
天元和尚胜在臂力沉雄,见岳鸣珂剑招来得厉害,把一柄铲盘旋急舞,离身两丈以内,风雨不透,全身上下,俨如笼罩在一片青色的光幢之中。岳鸣珂赞道:“好!”凭着一身所学,游龙剑疾若惊飙,吞吐撒放,在青色的光幢中挥霍自如!
天元和尚大吃一惊,他是达摩院中的高僧,论本领在少林寺可坐第三把交椅:论阅历南北各派的武功无不见过。但岳呜珂的剑术,乃是探纳各家剑术而成,沉稳雄健兼而有之,天元和尚打了五十余回合,竟然摸不透他的家数。
两人辗转攻拒,又斗了三五十招,岳呜珂剑招催紧,直如长江大河,滚滚而下,在青色光憧中盘旋进退,只听得一片断金戛玉之声,连绵不断,激斗正酣,忽听得又有声音,空中飘下,原来是镜明老 师在塔顶传声,微哂说道:“天元你已经输了,还不退下!”声音并不很大,但却入耳惊心。天元一楞收招。只见方便铲的两边锋刃,已全给削平,虽是惊心,但心想:这乃是对手宝剑之力,论本领自已并未输招,所以虽然被师父喝退,心中却并不很服。
岳鸣珂望空遥拜,绕过达摩院,再向藏经阁行去。这时天元和尚已上了石塔,问师父道:“弟子并未输招,师尊何以喝退?就是有意放他,也该让他知道。这样让他,岂不叫他小觑了少林寺的铲法?”
要知少林寺的伏魔铲法,乃是武林绝学。当时论剑法首推武当:论拳掌暗器和其他器械却还算少林,所以天元和尚有此说法。镜明长老又是微微一哂。说道:“你跟我这么多年,在达摩院中也坐上了上座了,怎么输了招都还不知?你看你的胸前衣服。”天元和尚俯首一看,只见袈裟上当胸之处,穿了三个小洞,这一下冷汗沁肌,才知岳呜珂确是手下留情。
镜明老 师合什赞道:“真的:江山代有才入出,各领风骚数十年。想不到老衲晚年还得见武林中放此异彩。”天元和尚骇然问道:“这岳鸣珂的剑法究是何家何派,师父对他如此推崇?”镜明老 师道:“他的剑法乃探纳各家各派精华,独创出来的。我久闻天都居士在天山潜修剑法,这人想必是他的得意高足。”天山嵩山相隔何止万里,霍天都潜研剑法之事,只有极少数武林长老知道,天元和尚虽是达摩院中的高僧,却连霍天都的名字都未听过。当下更是惊异。镜明老 师又道:“这人除了功力还稍嫌浅薄之外,论剑法即紫阳道长复生,也未必能够胜他。看来他不必要我们让,也可以闯过四关的了。武学之道日新月异,不进则退,汝其慎之!”天元和尚得师父所传最多,在诸弟子中武功第一,本来有点自负,经了此番教诲之后,修养更纯,习练更虔,终于继镜明 师之后,成为少林下一代的主持,这是后话。
再说岳呜珂绕过了达摩院,行到初祖庵前,藏经阁已然在望。这初祖庵乃少林寺僧纪念达摩祖师所建,非同小鄙,岳鸣珂急忙跪下礼拜。里面尊胜 师笑道:“岳施主请进来坐。”岳呜珂进了庵堂,恭恭敬敬的行礼说道:“弟子参见,不敢较量。”这尊胜 师和镜明长老乃是同辈,本来他不想自已把关,后来见到岳呜珂武功确实厉害,一时兴起,这才从石塔下来,要亲自试试他的功夫。
尊胜 师笑道:“你不必过份谦虚,坐下来吧。学无先后,达者为师。相互观摩,彼此有益。”岳鸣珂道声“恕罪”,坐在西首蒲团之上。尊胜 师坐在东首蒲团之上,两人相距三丈。尊胜道:“咱们不必动手较量,我就坐在这蒲团之上与你比比拳法吧。”岳呜珂心想:坐在蒲团上怎么比拳?只听得尊胜说道:“我们相距三丈,拳风可及,你我就坐在蒲团之上发拳,若谁给打下蒲团,那就算输了。若两人都能稳坐,那么就用铃声计点。”岳呜珂诧道:“什么叫做铃声计点?”
尊胜 师微微一笑,把一个铜铃抛了下来,说道:“把它放在怀中。”岳呜珂依言放好。尊胜师盘膝而坐,也把一个铜铃放在怀中,然后说道:“你我随意发拳,以一炷香为限,两人若都不跌下蒲团,就看谁人的铃声响得最多。”这比法倒很新奇,岳呜珂点头遵命。
尊胜端坐蒲团,道:“请发拳。”岳呜珂一拳劈空打出,尊胜喝道:“好!”迁击一拳,拳风相撞,岳鸣珂拳力稍逊,只觉微风拂面,幸好铜铃未响。尊胜连发数拳,岳鸣珂拚力抵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