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燕赵歌用过早食,便骑着马前往礼部衙门。
按照传统,传胪放榜后的第一个清晨,皇帝会赐宴于礼部,便是士子们口中的琼林宴,因为是皇帝赐宴,又是皇家御宴,也被称为恩荣宴。
燕赵歌对是否是皇帝赐宴这件事并不感兴趣,但这几日都在吃皇帝赐下来的御厨做的菜,便想再常常别的御厨的手艺。除了口腹之欲之外,她也希望再见长公主一面。
战乱之后,她偏安燕地,满心都是仇恨,自诩以她如今心智再配不上咏月这个表字,便自行改了,改成了永谣,取自《韩诗章句》里“有章句曰歌,无章曲曰谣”这一句,虽然本意的章是乐章的含义,但被她曲解成了章法之意。
长公主对此十分不赞同,却也不能阻拦她。
自这一本书,先前被她或无意或刻意忽视的所有异常都被她放进了大脑里。
如果她醒来之后,改变的一切都是因为她的所作所为,那在此之前呢?六王入京是因为什么?前世不曾出现的流言是因为什么?秦峰入京科考又是因为什么?
如果……
如果……
她忍不住攥紧了缰绳。
如果有另外一个人和她一般,自后世而来。
如果这个人是……
想到这个可能性,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脸颊上也不由得涌起一阵绯红之色,至于是因为什么,激动或者别的,便只有她自己知晓了。眼看着到了礼部衙门,她压抑住自己的臆想,将马交给仆从照看,大步走了进去。
臆想。
在未能被证实之前,只能是臆想。
这一次琼林宴对于汇聚礼部衙门的进士们来说,便是最为高兴放松的事了。昨日放榜时,一个个士子都梗着脖子僵着身体,一口气提在喉咙里,像是等着受刑一般,直到点到自己名字才能将心放回肚子里。今日便丝毫不用紧张了。琼林宴虽然规模大,人又有些多,但是是以今科进士为主,而且皇帝也没有到场,不仅皇帝每到,连长公主都没来,士子们自然不会过于紧张。
因为皇帝不在,便由礼部尚书主持,先是代皇帝宣了一遍设宴的旨意,之后对进士们表示了恭喜,便分席位开始了琼林宴。
这次摆了近百桌,酒菜都是皇帝御旨来的御厨亲手操刀,连青菜豆腐都能做得如此芳香四溢,燕赵歌很难不对别的菜肴流口水。按规矩五人一桌,每年只有一甲士子这一桌是例外,只坐三个人,不过今年一甲士子有四位,算是例外中的例外。
琼林宴单纯只是为了给士子们庆祝。除了在宴会开始的时候要敬酒三杯之外,便没什么需要讲究的了。燕赵歌提起筷子就吃,宴是好宴,酒也是好酒,做什么不吃?
只是可惜长公主没有到场。
她本做好了当面问上一问的准备,想问的东西在肚子里翻来覆去地交换,可看到长公主没到场,她又有些泄气了。
真的应该问吗?
问的话要怎么问呢?
若是真的,问了之后该说些什么呢?
若不是,问了之后又怎么解释呢?
不问的话……
——总觉得心里有一处空落落的。
燕赵歌禁不住一声接一声地叹气,吃一口菜喝两口酒,这菜回府还能吃到同等的手艺,这酒错过了可再难寻看,她自然要多喝一些,但在同桌的人眼里,这便是借酒浇愁。
“探花郎何事发愁啊?”榜眼甲问道。“是否是有心事?若不是些需要避讳的事,不如说出来,我们帮着参详参详,也好过你自己借酒浇愁。”
借酒浇愁?这算哪门子的借酒浇愁。她在燕地时才是真的借酒浇愁,每日都喝得酩酊大醉,若不是被长公主一巴掌拍醒,还不知道要醉到什么时候去。燕赵歌长长谈了口气,捏着这小小的杯子,仰头又是一杯下肚。
眼看着秦峰被拽出去喝酒了,他是这次科考最大的黑马,在场上又没有相熟的人,不知多少人看着他眼热嫉妒,会元曲岁寒更是身先士卒,领着一众士子端着酒杯走来。他现在最恨的已经不是燕赵歌了,而是抢了他状元之位的秦峰,好妻虽然难娶,却并不少见,他若有权有势,三妻四妾不在话下,但状元,一辈子却只这一次。
他对秦峰恨得简直心头发痒。
见秦峰走了,燕赵歌又是一声长叹,做出一副苦闷的样子,道:“我有一个故交。她最近写了封信给我,说是有一些难以决定的事,但我看了信之后,也不知如何是好。”
两个榜眼对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