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汗这么说的,但过了一阵,他又改变了主意:“且慢!太多的斥候派出去,这会惊动他们的——就让他们继续在那边磨蹭着吧。不管他们怎么磨蹭,最终他们总要进攻默寒部落的。只要那边开打了,魏狗们就会被默寒族拖住,我们自然就能抓住他们。”
“神圣的可汗,您的智慧渊博犹如蔚蓝的天空,您的英明果断胜于最锋利的刀剑!在您的领导下,我们将无往不胜!”
可汗亲热地说:“阿穆隆,我的鹰儿,为了咱们的大事,你在这大雪天里来回奔走,你也乏累了!来来,和兄弟们一道,喝上一杯好酒,暖暖身子骨!”
眼见可汗亲近这位万夫长,王帐将领们也对他表露了善意。他们让出了坐的地方,热情地招呼道:“阿穆隆兄弟,来喝上一杯吧!这是上好的刀子酒,从南朝带回来的美酒,喝上一杯,你就知道什么是地上的天堂了!”
众人如此热情,诚意十足,阿穆隆也不推辞,脱下外套跟众人团坐在一起,捧起美酒喝了起来。再过一阵,可汗唤来了歌姬和琴手,歌姬们在营帐中载歌载舞,转眼间,王帐内变成了狂欢的宴会。
在饮酒作乐的绝非仅仅是王帐。因为风雪连天,各帐的牧人们也跟着有样学样,喝酒嬉闹——在这风雪天里,大伙除了躲在营帐里烤火饮酒作乐以外,还能干些什么呢?各路兵马调起数以万计的嗓门,开始唱起歌儿来,马群在营帐之间撒缰奔腾着,扬起了蒙蒙尘雪,被劣质酒精烧得发烫的牧人兵成群结队地在风雪中嬉闹着,吆喝着,哄笑着,载歌载舞,酩酊大醉。
午后,雪下得越加大了。沉闷的雷声,从天际滚滚涌过,金蛇般的闪电,撕裂着彤云密布的天空。听到那雷声,可汗和他的部将们嬉戏得越加起劲。
王帐将领们嬉笑玩耍,喝得天昏地暗,有人喝得人事不清,石头般倒在了地上;有人喝得口吐白沫,躺在地毯上痉挛不停;有人喝得大吵大闹,高声吵闹着;即使连阿史那土门,以堂堂可汗之尊也不例外,他拖掉了外套,光着膀子,被一群美姬环侍着,左手搂着这个,右手抱着那个,嬉闹调戏,脸上不见了平日的威严,只剩下荒淫和醉意。
雷声更大了,轰隆隆,一阵接着一阵,轰然的霹雳连连打下,仿佛连大地都在颤抖着。
陡然,可汗睁大了朦胧的醉眼,他将身边的美姬一把推开,嚷道:“静一静,你们给我静一静!”
但胡琴、羌笛声奏成一片,部将们喝得早已熏熏然,搂着美姬歌妓乐成一团,谁人听得见可汗的嚷声?喊了两声无人理睬,可汗恼怒了,他跳起身来,夺过乐手们手中的胡琴,猛然在案上砸碎了,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都给我静一静!那是什么声音?”
众人纷纷望过来,惊讶地闭了口。这时候,大伙才觉得不对头:那雷声密集又低沉,轰隆隆连绵成了一片。
可汗陡然跳下了坐榻,他光着脚踩着地毯腾腾地冲到大帐的门口,一下掀开了门帘,立即,寒风细雪扑面而至。
可汗这样光着膀子光着脚径直冲到了雪地里,帐篷里的王将都惊住了。
“大汗,快回来,莫要冻坏了身子!”
众人纷纷冲上去,要把可汗拉回来,但可汗犹如木雕泥塑一般,僵立着,众人竟是拉扯他不动。可汗抬着手,遥遥指着前方,他嘴唇颤抖着,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循着可汗手指的方向,众人望了过去,同样呆住了。
就在那蒙蒙的远方,地平线上出现了一道黑色的线条,一路兵马正在急速地接近,那黑色的铠甲,黑色的旗帜,黑色的人马,战马驰骋,斗铠奔腾,由钢铁和肉体组成的这道黑色江河潮波,在起伏奔腾着,犹如一道黑色的闪电,在这白蒙蒙的天地间撕开一条道路!
借着那风雪和雷声的掩护,魏军竟已扑到了如此近的跟前!
直到这时,一阵刺耳的尖锐哨声才响起,惊醒了呆若木鸡的众人。可汗转过身,他的脸狰狞地扭曲了,尖锐地低吼道:“天神在上,这是一场大劫难!快,都回自己兵马去!阿穆隆,你领着王帐亲兵去,务必挡住他们,哪怕挡住一小会都行!”
喝酒喝得手脚酥软,但众位王将都知道这是生死攸关的时候,众人纷纷撒开了腿,朝自己的营帐跑去,预警的哨声在大营的四面八方同时急促地响起:“哔——哔——”各帐的头人来回奔走,大声地吆喝着:“勇士们,拿起兵器骑上战马了!快穿上斗铠!魏狗子杀来了!”
骤然之间,惊恐捏住了所有人,那些喝得醉醺醺的牧人兵们无头苍蝇一般到处乱窜,有人大声疾呼:“死日到了!”被惊扰的战马到处乱窜着,踢打着。不少牧人兵酒喝得太多,竟是站立不稳,爬不上坐骑了。整个王帐大营像是被掀翻的蚂蚁巢一般,人群激荡,乱成了一片。
……
出击前,孟聚已知道,盘踞在野狼原野狼丘附近的,是突厥魔族的默寒部族,这是一个过万人的大部族,拥有三千到五千名战兵。但他多了一个心眼:单凭数千牧人兵,默寒部为何如此大胆,竟敢深入边墙警戒区挑衅北疆?要知道,单是东平一镇就有过万战兵和数千的斗铠,这等兵力,绝非区区一个默寒部所能抵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