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个,孟聚就感到心悸,四夷馆招待得再舒服,他也呆不下去了,唯有回到自己的军营中,他才找回了一点安全感。
见到孟聚在洛京城里只呆一天就回来了,部属们都很是惊讶,王虎、齐鹏等几个亲信部下都过来打探风声,是否出了什么事?
孟聚板着一张脸:“去去去,都回自己营地去,这么闲跑来老子这边闲逛——你们可是皮痒了?需要老子安排你们去洗洗茅厕?”
看出镇督心情不好,部属们连忙一哄而散。
孟聚在军营里处理各种事务,忙碌了一个上午。下午,亲兵前来禀报,说卫铁心旅帅来求见,孟聚微微蹙眉:“卫铁心?他又来干什么?算了,请他进来吧——呃,把王虎、齐鹏、赤眉他们都叫来,大家一块听听。”——孟聚不知道卫铁心的来意,但他直觉地觉得,不能单独与他相处,有些话,不能让他说出口。
见到孟聚,卫铁心的态度很客气,笑容盈盈地向孟聚问候请安,又与众将亲热地打着招呼,态度毫无异状。
但就在那正常中,孟聚感到了最大的不正常——对于孟聚突兀地离开四夷馆出城回到军营里,他只字不提。而按常理来说,作为接待的负责人,哪怕是出于礼貌,卫铁心也该问下孟聚在四夷馆那边是否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是否那边的人有什么失礼之处。
孟聚心中充满了警惕,脸上却是笑吟吟的:“卫旅帅莅临,不知有何指教呢?”
“指教不敢当,末将奉太子殿下命令前来,有些琐事要与大都督商议。”
“旅帅请说吧。”
“大都督麾下的诸位将士与北贼英勇作战,取得接连大捷,太子殿下闻讯十分欣喜,令末将前来为大都督恭贺。末将带来了一点菲薄心意,还望大都督和诸位将军不要嫌弃。”
孟聚还在沉吟呢,军官们已经喜笑颜开,一窝蜂地涌上来围住卫铁心。齐鹏笑得嘴都合不拢了:“殿下太客气了,卫旅帅也辛苦了。既然太子有赐,那我们就却之不恭了!”
“就是,这么大热的天,卫旅帅大老远跑过来了,这是辛苦了。快给卫大人上茶——东西在哪呢?我们自个来搬就好了,不劳卫大人动手了。”
卫铁心谈笑风生地应对着众位军官,一边却在注意着孟聚的反应,神情有些紧张。看到孟聚虽然面无表情,却没有出声阻止军官们,他才松了口气,神情舒缓了下来。
肯拿钱,这就好说话了。
趁着众军官围着那些金银绸缎在感叹的时候,卫铁心凑近了孟聚,低声说:“大都督,末将有事禀报。太子殿下有件事想向大都督请教。”
孟聚心中陡然纠紧,他不动声色:“太子有何垂询呢?卫将军请说吧。”
“数天前,舒州都督张全禀报,有一路兵马从并州方向入境,他们自称是东平陵卫的南下增援兵马,张都督请示,对这路兵马,是否可以放他们入境?行营也不清楚此事来由,不过他们知道大都督您在洛京,于是托太子殿下向您打听。”
卫铁心说到一半的时候,孟聚已经猜出来了事情缘由:黑山军这帮家伙终于肯来了。他不动声色地问:“这路兵马有多少人?领头的将领是谁?”
“据张都督禀报,入境的兵马有万余人之多,领头的有徐良、刘斌、阮振山等人,据他们说,是奉了孟镇督您的钧令南下。张都督不知真假,也不敢放他们进来,不过据他说……咳咳,张都督说,这伙人兵民混杂,服饰混乱,好像……并非东平陵卫的精锐兵马,而是前阵子闹腾得很厉害,声名狼藉的黑山匪帮。
而且,他们也拿不出大都督您的调兵手令,张都督怀疑,他们是乱民贼党冒充大都督虎威前来招摇撞骗——大都督,您真有调遣这么一路兵马南下吗?他们该是冒充的吧?”
孟聚不禁莞尔,卫铁心说得很客气,但那言下之意孟聚还是能听出来的——孟老大,您不会真拿这么一堆垃圾来恶心我们吧?
倘若在昨天以前,孟聚还会有点不好意思,但经了昨晚的事,他已经悟出了真理。无论拓跋也好,慕容也好,跟这帮鲜卑鞑子们讲良心那是世上最愚蠢的事了。对付这帮厚脸皮的人,唯有没脸皮才是王道。
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黑山军给认下来再说。慕容家肯接下这个包袱,自己就算完成了对黑山军的承诺了,也算还了军师刘斌一个人情;倘若慕容家不肯接这个包袱,那孟聚就更高兴了——看看,我可是全力来增援你了,可是你把我的增援兵马给拒之门外了,那就怪不得我了。
“卫旅帅,张都督有所不知了。这路并州兵马确实是我部下,他们受我差遣南下,即使为了帮朝廷打仗。这件事,先前我就跟太子殿下提过了,我统带的兵马只是先遣兵马,另有大队后续人马将陆续赶来,太子殿下也是知情的——卫旅帅,你只管这样禀报殿下就是,请殿下跟行营回文确认吧。”
卫铁心牙痛般苦着脸,他当然知道孟聚在胡说八道。舒州张都督的来文写得很清楚,来的这帮人压根就是贼寇裹胁流民,衣衫褴褛,兵甲不全,一个个饿得瘦骨如柴,隔着十里都能闻到他们的臭气——放在平日,舒州驻军早把这帮贼寇剿了。只是现在他们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孟聚的部下,碍着孟聚的面子,舒州驻军不好擅自动手罢了,舒州方面来文询问本来也是例行公事一下罢了,没想到孟大都督还真把他们认下来了。
但孟聚这么说了,卫铁心也不好意思直接揭破他,他只能摆出一副惊讶的神色来:“原来是这样,当真是出人意料啊。大帅,不知您的此路来援兵马,总人数多少,内中又有战兵多少,铠斗士多少呢?确认了兵员,朝廷的沿途官府才好接待供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