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场漫长的追击,孟聚都记不清楚,自己到底跑了多远,经过了多少地方。他只知道,自己和部下们越过了大片的树林、原野、灌木丛,甚至还从一个废弃的村庄中跑过——当那群横冲直撞的斗铠经过之后,村子里已经找不着一座立着的房屋了,全是被撞塌的废墟和残骸。
这也是一场残酷的追击。边军铠斗士投入战斗较早,早就疲惫了。但他们都知道,这场赛跑关系自己的性命,每个人都豁出了性命来跑,拼尽了身体里最后一丝潜力。跑着跑着,不时有人就脱力了,倒在道边昏厥过去,口中吐出带血的白沫。
东陵卫没有跟随的步兵部队,所以没有余力来收容那些俘虏,所以,对于那些落队被抓到的边军铠斗士,铠斗士们压根就没想过俘虏他们,直接一刀就了结了他们。于是,在那荒野树林边,凄厉的惨叫声、求饶声不时地响起。
对部下的行为,孟聚是看在眼里的,但他并没有阻止——往日,东陵卫与北疆边军的战斗里不会这么残酷,大家容许投降,也不杀俘虏。但现在,自己委实没法手下留情了,敌人兵力远超自己,等这些累倒的铠斗士缓过气来,他们又是能威胁自己的战力了。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这场长途追逐在一片荒无人烟的林子边上结束,最后一名边军铠斗士在这里被杀死。
经历了这场长途竞赛,陵卫铠斗士们同样疲惫不堪,很多人站都站不住了,他们摊开手脚平躺在地上,浑身冒汗,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象一条条快被渴死的鱼。
看到部下的状况,孟聚很是忧虑。他下令全体部下就地歇息,让队长们清点部下们的人数。
东方的天空出现了鱼肚白,远处和近处的景色都渐渐清晰。晶莹的露珠挂在野草尖头上,大片树林一望无际,荒野特有的清新野草气息随着清凉的晨风拂来。越过树林的上空,一座城郭的黑色轮廓浮现在晨光的地平线上,若隐若现。
“你们看,那是座什么城?我们这是跑到哪了?”
在这完全陌生的地域打了一仗,瞎跑了小半夜,部下们同样茫然。有人说这是金城,有人说这是苦塘,甚至有人说大伙已经跑过金城到南竹城,但谁都不敢下个定论。
孟聚大感头痛。自己上阵时没带熟悉情况的向导,要搁在平时,自己还可以去道边抓几个村民来问路,可是最近慕容家和边军在相州打拉锯战,周边的乡民早逃得精光,这荒野野岭的,自己该往哪走?
孟聚还在琢磨着呢,队长们已经清点完各队人数,纷纷来向孟聚报告。听得那报告,孟聚剑眉轻轻一挑:出战前,各队共有三百零五名铠斗士,但在这里能集合的,只剩二百五十一人了。
知道打仗肯定是要死人的,但这些精锐铠斗士损折了一成多,孟聚还是很心疼。他暗暗发誓,将来绝不再打这样的硬仗了。他现在只能期盼着,那五十几名铠斗士只是在暗夜里跟大队走失、掉队而已——不过在那兵荒马乱的情形,落单的铠斗士跟死也差别不大了。
这时,齐鹏凑近来:“镇督,这里敌情不明,太危险了,不宜久留。”
“齐管领,你说,我们该往哪走才对?”
“自然是往南走,回狭坡县的行营——”
话说到一半,齐鹏也愣住了,他也想到不对了:队伍昨晚从行营出发,金城在行营的北方,自己该往南走才对。但问题是昨晚伏击大队的北疆兵马只是被自己击溃而已,自己往回走,很有可能碰上那数以千计的溃兵——甚至碰上哪路完整无损的边军兵马都有可能的。
要继续向北走?同样很有可能遭遇北疆边军的后续部队。
孟聚沉稳地说:“先不要声张,让大伙安心歇息。等恢复了战斗力,往哪走都不是问题。”
于是,兵马躲进树林里歇息。孟聚下令,斗铠第一旅的官兵可以脱下斗铠休息回力,第二旅官兵则是依然穿着斗铠戒备——他们已经没什么战力了,但穿着斗铠还是蛮能吓唬人的,起码比一帮赤膊的步兵有威慑力点。
孟聚在心里估算,要等那帮休息的铠斗士恢复能投入战斗的体力,起码需要一个时辰。然后要等那批执勤的铠斗士也投入休息,再恢复体力——不管怎么说,没有半天功夫,无论想打想跑没不成。
倘若碰到敌人,不要说碰到敌人的新斗铠了,就是碰到一队步兵就能把自己给收拾掉了。
太阳升起来了,孟聚锁着眉,望着远处那越来越清晰的城池轮廓,心中忧虑,偏偏还得装出成竹在胸的淡定样子来安抚部下们:“大家好好歇息,喝口水,不用着急的。”
现在,孟聚只能在心里暗暗祈祷,千万不要在这时候碰到边军兵马就好。
但事情就是这样,越是害怕什么,就越是来什么。
太阳升起没多久,负责南面警戒的斥候就跑回来了,他惊惶地向孟聚报告:“镇督!南方的道上来了一路边军人马,直冲我们这边来了!”
“是斗铠,还是步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