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思念他个头!”孟聚喊道:“这个王八蛋走了,他欠我的银子怎么办?你们北府负不负责?足有好几万两银子呢!”
徐姓青年一愣,他迅速别过脸,不看孟聚,肩头微微抽动。过了一阵,他又转头回来,脸上流露出明显是装出来的同情:“孟校尉,您与易先生都是北府的官员,你们之间的债务,北府当然不会负责。倘若您想追讨的话,我建议您到江都的知府衙门或者大理寺去告他吧。”
孟聚哼一声,低声咒骂着,盼着某个不良中年在回家的路上痔疮发作流血不止。
徐姓年轻人递过一杯茶,孟聚喝了一口,才沉声问:“情报站的新主管是谁?什么来头?”
“新主管姓韩,叫韩启峰。他的来头很大,据说是沈家的门人,今年还不到三十岁——很年青有为的人啊!”
小徐简单地介绍,唇边露出一丝讽刺的笑容,孟聚也弄不清楚他到底是在笑自己还笑新来的情报站长。
“那,韩主管现在可在?我跟他打个招呼,小徐你帮我介绍下。”
“韩主管出去了,但他很快会回来。我就不用介绍了,校尉您用暗号与他接头就是了。不过,鹰扬校尉,您先不忙接头的事——易先生临走前托我跟您说件事:在移交情报员名单时,他并没有将您的资料交给韩主管。”
孟聚一愣:“没有将我的资料交给韩主管?小徐,你说的什么意思?”
“易先生销毁了你的资料。韩主管那里只有您的代号‘荆棘’,知道您是我朝的鹰扬校尉,但对您在北朝的身份、地址、真实姓名等一切相关资料,他都不知情。你在北府总部的秘密鹰侯档案,易先生回去后也会想办法帮您修改和销毁的。”
孟聚脑子轰的一下乱了,他失声道:“你是说……”
“我的意思是,除非孟校尉您主动联系,否则新来的韩主管是没法找到您的。
易先生说,八年前,您还是个少年,与那时相比,现在您的身份和地位都有了很大变化。那时的选择,现在的你未必会满意。您在洛京出了事,易先生感觉十分愧疚,觉得对不起您。如今,他给了您再次抉择的机会——要不要与新主管接头,由您自己决定吧。
校尉,您如何选择都无所谓,但希望您顾念旧情,不要做一些让大家不好见面的事——校尉,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过了好久,孟聚才默默点头,他的声音有点苦涩:“我明白了。易先生这样做,会不会……”
“会的。擅自修改、隐瞒鹰侯的资料,易先生的做法,已经严重违反了条例。倘若事情败露出去,他会受到严厉惩罚的——不过,这个与鹰扬校尉您无关,你不必管他。”
说话时候,小徐并没有看孟聚,他专注地凝视着自己茶杯,仿佛茶水的涟漪非常有趣。
小徐说得含糊,但双方都明白他的意思。八年前热血冲动的稚气少年,与如今位高权重的东陵卫镇督,两者的身份实在差得太远。身份变化,人的想法也会随之改变的。
易先生临走时,或许是出于愧疚,或许是出于交情,他冒着被惩处的危险,给孟聚留下了一份厚重的礼物:他给了孟聚脱离北府的机会。
对方说得很明白:只要孟聚不故意来找北府情报站的麻烦,不泄漏以前担当鹰侯时知道的机密,那他就可以不再与北府联系了——除了易先生和眼前的小徐外,北府再没人知道他的身份。
是安然享受锦衣玉食、熏酒美女的荣华富贵,还是继续过着那种提心吊胆、寝食难安的卧底生活呢?
外人看着孟镇督年少得意,风光万丈,唯有孟聚自己知道,自己是行走在剃刀刃上,那种如履薄冰的紧张和恐惧实在不是常人能忍受的——尤其是被总署逮进黑牢那十几天的经历,至今仍令孟聚常常在噩梦中惨叫着坐起,浑身冷汗。
孟聚神色阴晴不定,久久没有说话,徐姓的小伙子也没催他,平静地喝着茶——大家是同行,都明白担当敌后鹰侯的痛苦和压力,只要不叛国,想退出是人之常情,没什么好丢人的。
过了好一阵,孟聚长叹:“易老鬼真是气人,临走还给我弄了这么个难题——小徐,倘若是你,你怎么选?”
小徐一愣,他说:“在加入鹰侯的那天,我便已经决定了自己的道路,我不后悔,也不想改。但鹰扬校尉,您与我们不同,您现在已是这样的高官了,易先生和北府确实也没法给你比现在更好的地位——这件事,旁人确实帮不了您,只能由您来抉择,结果是好是坏,也只能由您承担了。
如果您为难,我建议您不要仓促下主意,想清楚再来与韩主管接头吧。”
孟聚默默点头,这个话题实在太过沉重,他转移了话题:“小徐,我问你,倘若我与新来的韩主管接头,他会不询问我的真实身份?如果他问了,我该不该说?”
“这个,事关鹰扬校尉您的安全,就由校尉您自己决定了,说不说,都由您——易先生说,初来乍到,韩主管他不可能给您太大压力。倘若他对您有什么过分逼迫的话,易先生相信,鹰扬校尉您完全有能力处理好这事的。”
再听不出来对方的意思,孟聚就太傻了。这分明是易先生在暗示,倘若那韩主管逼迫太甚的话,自己可以出手收拾他,让他吃点苦头——在靖安,自己虽说不上一手遮天,但以堂堂东陵卫镇督的身份,收拾一个毫无根基的外来户,那简直是再容易不过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