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掌柜显得有些尴尬,他含糊道:“我想去报官,但又怕认错人弄错了,后来这么一耽搁,那帮人结了账就走了,都来不及报官——那时,孟长官您还没回来东平,小的就是想报官也不知找谁报啊?倘若孟长官您早点回来就好了,小的心里就踏实多了……”
孟聚愤怒地盯着杜掌柜看了好一阵,后者低着头,不敢回视他的目光。
其实二人都是心中有数,杜掌柜说的都是借口。这么一帮人来酒楼吃吃喝喝还叫姑娘陪坐——说不定还陪睡,肯定不会很快走的。若是杜掌柜有心报官,这里去靖安署不过是两刻钟路程,足够让陵卫调集人手来捉他们了。
但显然,杜掌柜怕惹事,倘若陵卫在他的酒楼里抓了申屠绝,打斗起来不知要损坏多少家具,万一死伤了人命就更是不得了,酒楼就得关门停业一阵了,顾客听说刚死过人的地方也会有顾忌,影响生意。而且,杜掌柜也担心以后申屠绝或者他的同伴回头来报复,对生意人来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两天前的事——杜掌柜,你现在才跟我说,有什么用?”
孟聚语气平静,但杜掌柜能听出这平静中蕴含的愤怒。他打个寒颤,小心翼翼地解释道:“大人,我们虽然没报官,但我们偷偷叮嘱陪酒的姑娘们留神,注意听他们说话,想办法套他们的话,打探他们落脚的地方。但这几个人很谨慎,口风很紧——只有一次,他们中有人说漏嘴了,说‘妹子,你跟哥哥回悦来去吧’——但立即,旁边有人瞪了他一眼,他就不肯再说下去了。”
孟聚精神一振,沉吟道:“悦来?那是什么地方?是客栈吗?”
“这个,小的就不清楚了。孟长官,我们只打探来了这个消息,他们口风很紧,只是闷头喝酒吃菜,也没说什么别的东西——有个姑娘回头跟我说,在其中一个男子胳膊上,有一个黑狼头的纹身。听他们的口风,像是要来靖安干一件大事的样子。”
“黑狼头?”
孟聚的第一反应是黑狼帮——申屠绝和他们都是拓跋雄手下的走狗,混到一起倒也正常。只是靖安本地的帮派都瞎了吗?黑狼帮的人都混进来了,猪拱他们竟一点不知道,也不跑来报告一声。
安慰了杜掌柜几句,孟聚快步出了天香楼。
欧阳辉在酒楼的门口等候着,脸上一本正经、不苟言笑,严肃得像是马上要去拿刀子砍人似的——倘若上司被青楼老板拉住说了半天悄悄话,识趣的聪明人最好还是摆出这副表情。
但孟聚的表情比他更严肃,上了马车,他立即问欧阳辉:“欧阳督察,城里可有一家叫做悦来的客栈吗?”
“悦来客栈?”欧阳辉一愣:“这地方,卑职还真没听过。卑职明天帮您打听,行吗?”
孟聚眉头一蹙,但想想欧阳辉是廉清处的行政官员,他只是办公室主任一类的文官,对他发火也没用,靠他抓申屠绝确实不合适。
那么,这个案子交由谁负责呢?
按照正常的办案程序,自己该连夜召集刑案处、搜捕处的长官,立即封锁全城,展开全面搜查行动——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孟聚立即就否决了它:当初,刺客能肆无忌惮地进省署来杀人放火,如入无人之境,省署里一定有边军的奸细,而且肯定不止一个。对省署的军官,孟聚根本不敢相信。
孟聚不动声色说:“走吧,我们回去吧!”
看着孟聚神色严峻,欧阳辉隐隐感觉,有什么很重要的大事要发生了。看着孟聚那张杀气腾腾的脸,他隐隐恐惧,却也不敢多问。
马车驶回省署,将孟聚送回了自己家中。在临别时,廉清署督察终于还是鼓起勇气问:“大人,明天我们去祭奠叶镇督的仪式,是不是还照计划进行?”
孟聚点头:“那是自然——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大人,倘若有什么事,请您吩咐卑职就是了,卑职虽然能力薄弱,但会尽力把它办妥的。大人,请您相信卑职。”
孟聚抬头望过去,在门口灯笼照耀下,欧阳辉的神情十分诚恳,他专注地看着孟聚,脸上充满了期待。
孟聚注视他片刻,点头道:“欧阳督察,你的心意我明白,我自然是相信你。今晚,你不要睡得太沉,随时等我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