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台上一下子变得极其安静。
“尼古拉斯……”
黑发的船长紧紧盯着对面姑娘的眼睛,他变得和战场上一样咄咄逼人:“我们走吧,远远离开那片大陆。没有长老院,没有勾心斗角,没有什么见鬼的圣物和壁障碎片。阿尤可以带着我们去到任何地方。”
“唔,尼古拉斯……”瑟罗非再也忍不住了,她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你居然一次性可以说这么多话!哇哦!”
随着那一声“哇哦”,船长感觉自己累积、营造了半天的气势和氛围全都化成了一条条健硕的旗鱼,跐溜一下蹿得没影儿。
……他怎么就忘了,这姑娘在装傻上的造诣一点儿不比她的剑术差。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有些疲惫地低下头捏捏自己的额角。
正捏到一半,一只微温的、柔软的手轻轻地贴上他的侧脸。
盛装的海盗姑娘俯下|身,一缕头发从她的辫子里调皮地滑落下来,弯弯曲曲地垂在两人之间一晃一晃。
“尼古拉斯。”她眼睛里有戏谑的笑意,“刚才我吓了一跳,我差点儿以为是好久不见的尼克又跑出来了。”
听到这句话,船长身子微微一僵。
“结果还是你。”瑟罗非胸有成竹地下定这个判断,“这让我小小松了口气——相比较之下,我可没什么把握能说服他。”
船长的脸黑了一半,他犹豫不决,不知道剩下的一半还该不该继续黑下去。
“我知道你对我整个复健期间的几乎每一个决定都有非常大的意见。”贴在船长脸上的手动了动,食指和中指俏皮地弹着他的颧骨,“你的表情总是保持在被什么人捅了两刀的状态……看着可真不够喜气。”
“尼古拉斯,我们说话用不着拐弯抹角。我急着回去的原因,你我都心知肚明。”瑟罗非轻声说,“瞧,这一晃又半年过去了。世界已经被长老院搅成了这样,我都不敢去揣测他们的现状……湿水母酒吧换人了,玛格丽塔、希金斯太太、蝎子他们去了哪里?西北正在打仗,赤铜前辈那么有种族使命感的人,会不会扯着托托跑去前线?在南十字号上最后一夜,从我们这个角度始终没见到乔和希欧。乔立誓永不踏上陆地,希欧太有名气,长老院肯定要千方百计盯着他。还有管家,他都老成那样了——”
“你真的要丢下他们不管吗?”
不等尼古拉斯回答,瑟罗非自个儿摇了摇头,笃定道:“你不会的。管家从来没有非要你在南十字号上掌控什么话语权的意思,希欧不傻,他明明自己可以掌控这样的一个船队,又为什么非要把你推上船长的位置?让你做一只安静的船首炮不好么?”
尼古拉斯没忍住,抬手在她脑门儿上响亮地弹了一记。
“诶。”女剑士认命地皱皱鼻子,转回正题:“大家喊你船长,并不是因为你救过他们命,或者给了他们一份不错的工作。”
“而是因为你确实作为一名‘船长’被大家所信赖着呀。”
“你和南十字号的关系,并没有你自己所想的那样单薄,我的船长大人。”
尼古拉斯起码是一个很有个人魅力的领袖,大家乐意聚集到他的身边。这一点在橘滋里,大贤者编织的那个梦境中也有体现——在梦境里,他同样看似巧合地招揽到了一个可靠聪明的副手,有一帮子实力强大、性格有趣儿的簇拥。
“我知道你是在担心我,小哑巴,我很开心。如果我真的答应了你那个远走高飞的小计划,我觉得率先忍不住跑回陆地的会是你——好吧,好吧,这只是我的假设,你当然可以质疑——请质疑!”
尼古拉斯原来有一肚子的话能掏出来反驳。可看到瑟罗非一脸无辜高举双手的样儿,他又摇摇头,心想随她去吧。
女剑士占这种口头便宜占习惯了。她得意洋洋地呲牙,然后伸手在船长结实的肩膀拍了拍:“不会有什么事儿的。塞拜城城主告诉我,他很在意长老院的动向,也认为一个充满元素的、无主的世界对于海民来说依旧充满了吸引力……但他单独对我发过神誓,说无论海民们最终的选择如何,我拯救了塞拜城的事实都不会改变。当日在场的所有人都会对海神之戟的事情严守秘密,他们说不后悔将神祗的赠物交给我。”
“我不信他们。但我信神誓。”
“骑着海豹着陆太显眼了些,我们谁也不知道长老院已经搜集了多少海船,在哪个海域拉开了监视网。我们暂且跟着晨雾少女号,借着它的掩护靠岸,然后就没海民什么事儿了。你说是不是?”
尼古拉斯看着瑟罗非的笑脸,看着她极力轻松、拐弯抹角安慰他的样子,觉得自己的胸腔快要被又咸又暖的海水注满了。
不远处的宴会厅在结束了一个热闹的尾音后,安静了一瞬,然后接着奏起了一支舒缓中带着轻快的小夜曲。
黑发的船长轻轻扯一扯女剑士的裙摆:“跳舞么?”
“……”女剑士先是一愣,接着又想笑又想翻白眼:“邀请一个人跳舞的时候好歹也看着她呀……诚意差评。而且我也不会跳这种粘糊糊、飘来飘去的舞,我倒是会跳这两年海盗之间最流行的‘你又砍掉了一个敌人的脑袋’。”
“……”船长捏着裙角的手微微用力,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转身一把将喷泉台上的姑娘整个儿抱了下来!
“诶诶诶——”瑟罗非下意识用掌心撑着他的肩膀,“干什么干什么!”
“……放松。我又没拔枪。”难得开了句玩笑,他将她缓缓放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