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荣姐头回觉出规矩的好来,她如此做,也有心气不顺之故。昨儿晚,掀了盖头,上了床,脱了衣裳,那江三郎见她乳小,便不欢喜了。
本来还有两分小意体贴,那江三郎嫌她,她也嫌他江三郎,一个男子,脱了衣裳,却恁白净,教人不喜欢。
“春桃,喜儿,你们去唤人,把我陪嫁过来的物件,挑些摆出来,把这屋子拾掇拾掇。”荣姐嫌江家给置的喜房,颜色古板泛陈。
像喜床上的帐子,被褥,还有花瓶摆件都是那日宋妈妈从私宅带过来铺弄的,这些物件,不是朱红就是富贵色。
像房中的架子床,衣橱,柜子,屏风等物,都是江家之物。不知是不是没有刷新漆的缘故,颜色多沉闷。
春桃喜儿走后,房中就留坠儿一人伺候,坠儿殷勤地奉上一盏子茶水,道:“姑娘可别惯了那个惠哥,我瞧她不像个能安分的。”
荣姐教坠儿往下说,坠儿壮着胆子道:“依我看,姑娘要在陪房里挑一个既对姑娘忠心,又长得有两分姿色的人出来,这样才能牵制住这个惠哥。”
这话,要是放到以前,借坠儿个胆,坠儿也不敢说,可方才她听了荣姐与惠哥说的话,见荣姐许房里有人,便大了胆子。
“既对我忠心,又长得有两分姿色……那不正是你坠儿吗?”荣姐说罢,就变了脸,端起茶盏泼了坠儿一脸茶水。
坠儿忙跪了下去,道:“姑娘冤枉,我说的不是我,是是喜儿。”
“还真是我冤枉你了,喜儿与了你多少银钱,教你这般为她,都打量我是个泥捏的人,没甚脾气,在家里的时候,待你们一个个都太好了。今儿是我成婚后的头一日,喜帘子都还未摘下,你们倒是急了心,巴不得去替了我。”
荣姐拿坠儿撒气,教她去打半个月帘子,这半个月里,她房里不使她了。
到了中午,大娘子李氏那边的妈妈来请荣姐过去用饭,荣姐连去了三日,才能搁自个房中用饭。
“问吴娘子的好。”李氏这打帘的丫头,是一对同生子,七八岁的年纪,额间点了红朱砂,手腕上戴着银镯子,格外喜庆。
荣姐头回来,就问婆母李氏打哪寻来的这对好人儿,李氏也不瞒她,说是她公爹任府公的时候,底下人给的孝敬。
荣姐家里也是当官的,是知道下面人为了讨好巴结,有这门孝敬,但她所知,孝敬人,都是孝敬貌美的养女,或者有手艺的婆子媳妇,她还真没见过会有人孝敬这麽小的孩童上来。
李氏见她奇怪,便问道:“亲家也是为官之人,难道下面人不曾与你家送?”
荣姐暗道:此时我要是说了实话,倒显得我家清高了,江家肯收下面人孝敬的人,想来是习以为常了。公爹为官,和我父亲为官到底不一样,我还是不说为好,来了这江家作媳妇,一句话不对付,怕是要看婆母脸色。
这般想罢,她笑着道:“与我家送了,我家也有这样的事。”
“这就是了
(),咱这些官宦家里的女眷不好当▅()▅[()]『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下面的人递来孝敬,总是拒了的话,不免寒了人家的心肠,也不能什麽都要,什麽都接。
就像方才打帘的那俩丫头,她们到了咱家来,也算是她们的一场福气。”
李氏也是出身官宦,一言一行,和荣姐的娘冯氏有相似之处,但又不全然一样,俩人身上那种沉淀的气度,颇像。
这李氏,生第三子的时候,已是三十岁,今年五十整岁,生的和善脸庞,着一身吉祥元宝纹的褙子,髻上只插了两根老玉宽板。
李氏用饭,一年四季,无论冬夏,都是置在西外间用,这家男女用饭不同席,江大相公和江大郎,二郎,三郎另在东外间置席。
这样的规矩,看人家,像是小官小吏之家,一家子人,别说男女老少同桌用饭,就连妾都能上桌。
荣姐进门晚,坐在二嫂杨氏左边,这杨氏是地道的杭州人,身上穿着以蓝为主,腰间不饰金玉,只一块银环,一只香囊。
髻上倒是见金,不过不多,只一根娇儿金花金钩,余下围了一条珠儿璎珞,和那日鲁氏戴的不同,鲁氏的有各色石头,珠儿米珠居多。
而杨氏今儿戴的这条,上面的珠儿好似一般大小,珠光更足,更润,难得的是,珠面圆滑,瞅不到坑坑洼洼,是上等珠儿的货色,像这样成色的珠儿,一匣子不足百颗,要六十贯钱。
这杨氏浑身上下,不见商贾气,瞧着和江家里的其他官家出身的媳妇一样。
“三弟妹,你是北边人,家里的这些饭菜不知可吃的惯?”大嫂张氏给荣姐夹了一箸儿菜:“这是糟螃蟹,拿头一年的人参笋,把那笋造成笋油,又拿二月里的头茬松菌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