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书生平日来往之人皆是彬彬有礼之辈,他家就住在县城。市井中,旁人看他一副书生打扮也都会礼让他三分,哪见过这架势。
他本有些怵,但偏头突然看到了柳鱼,桃花树下,好一个标致的小哥儿!
在美人面前不能失了面子,这书生清了清嗓子,一甩折扇,状似风流道:“此等美景,提起那等铜臭之物,岂不污糟?”
这下那妇人听懂了,顿时更来气,上前一个用力就将这草包书生推了个趔趄,“没那铜臭之物,你喝西北风?”
这书生也没想到他堂堂一个汉子竟被这妇人差点推倒,他有些气恼,可仔细一瞧这妇人的大手大脚,他顿时屏声息气不敢再还嘴了。于是,一甩袖子,努力给自己找补道:“不…不与你这愚妇计较!”
众人都哄笑,柳鱼没忍住也笑了,抬头跟李青山说:“这书生跟那王有才定有话聊。”
李青山看不惯这书生的嘴脸,要不是见这书生压根不是这嫂子的对手,他早动手了,“读书人分两种,一种是君子;一种便是他这等小人,肚子里还没装两本书,便觉自己高人一等了。”
话正说着,那妇人的“败家儿子”跟个小牛犊似地冲出去,一下用头将那草包书生撞倒了,并骑在他身上扇他脸,“叫你骂我娘!叫你骂我娘!”
这书生再草包却也不能就这样叫一个七八岁的小娃娃给压着打了,他一个用力将这小娃娃推倒刚要还手,就被李青山拎着衣领稍一用力提了起来扔到了一边,“本就是你出言不逊,有错在先,竟还想跟个娃娃动手,实在无礼。”
“就是!”桃源村这边又围上来几个壮汉,同仇敌忾道:“这桃园就是我们村的,你还想在我们村的地盘上打我们村的人?”
有汉子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道:“当爷们是吃素的!”
这书生被五六个壮汉围着,捂着刚刚被扇的脸,腿已打哆嗦了。
这番动静不小,引起了与这书生同游之人的注意,“发生了何事?”
“梁兄!梁兄!”这草包书生好似看到了救星似的,赶紧窜到他叫梁兄的这人身后躲着。
李青山偏头一看,竟是梁庄的秀才梁文和。上次李素芝和离之时,这梁秀才还站出来怒斥那王有才的不耻行径,使得李素芝和离一事办得尤为顺利,人品委实不错。
李青山敬他三分,与他说了一番原委。
这梁文和生在农家长在农家,最是知道农家人的艰辛不易,生平最看不惯的便是这等读书科举本该一心为百姓却看不起百姓之人,顿时气结,扭头指着那草包书生道:“你…你!”
这人名叫何绍元,与他曾是同窗,原也没多少交集。后他中了秀才后,这人以请教学业为名,多番上门与他交谈。
这次闻听他要与友人们在三月三这日结伴出游,这何绍元便请求带上他,他不好推却便同意了,没想到竟闹出这么个事情来。
可尽管如此,人是他带来的,他也得全须全尾的送回去。梁文和气罢过后,躬身跟桃源村的这几位壮汉和刚刚被何绍元骂愚妇的那妇人赔礼道:“这事本是他做错了,我代他向各位道歉。”
梁文和看向李青山,拱手请求道:“李兄可否高抬贵手?”
他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李青山看了看他该叫嫂子的那妇人。
那妇人捂着自己儿子的头,因为莫名其妙招来这样一番祸事还很生气,但也知见好就收的道理,便点头道:“罢了。”
她说完还觉有几分气不过,又道:“谁叫咱们是愚民!”
“大嫂,万不可这般说!”与梁文和同游的一白衣书生站出来向这位妇人拱手行了一礼,开口道:“民者,万世之本,乃社稷之基。是何等的重要?大嫂不必因这蠢人冒犯之言而轻贱自身。”
“说得好!我等读圣贤书,将来若有幸高中,为的便是为天下百姓谋福。如今,我虽未有功名,但也不欲与这厮为伍!”
话毕,说这话的人拂袖而去,其他几个书生你看我我看你也觉丢人,陆续离开了。
梁文和叹气,看了看身后之人,也拂袖欲离开。
谁知才走没两步,便被那何绍元拽住了衣袖。
梁文和虽是个读书人,但也是个农家汉子,劲儿不小,抽回袖子的一瞬便将这何绍元拽倒了,惹得桃园里看热闹的人一阵哄笑。
何绍元手脚并用地爬起来紧跟着梁文和而去,好似生怕晚走一步便要挨揍似的。
柳鱼手抵唇也笑得不成,“这人骨头真软。”
说完,他拽了拽李青山的衣袖,夸他:“李老板威武。”
“哼!”李青山得意地下巴抬得老高,哪儿还有一点方才站出来出头时那般稳重的样子。
两人在桃园里赏了一会儿桃花,李青山又帮着柳鱼在树下收集了一些新鲜完整的落花以备做香囊用,便回家去。
回到家,李青山将大马骡从骡棚里牵出来,栓到家门口附近的杨树上。
柳鱼拿了皂荚、丝瓜瓤和布巾,李青山又回去提了兑好的温水,两人要趁着天好给大马骡洗澡。
大马骡爱出汗,其实应该勤洗着些,但前头天冷也只敢稍稍用布巾蘸水给它擦擦。今个儿天这样好,正午的时候一点也不凉,自是得好生给它洗洗,去去味儿。
李青山和柳鱼两人一人一个丝瓜瓤,将皂角掰碎放在丝瓜瓤上揉搓出沫来便给大马骡轻轻擦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