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女有些局促的揉搓着衣角,怯声道:“还请小姐赐名……”广平静了半晌,问:“你没有名字吗?”少女愣了愣,又低下头道:“奴婢姓柳,名芊芊。”
广平点了点头,对一旁的萍水道:“带她下去换上王府侍人的衣服。”萍水应了声,转身对柳芊芊道:“跟我来吧。”
柳芊芊错愕的抬头望着广平,声音有些颤抖,“小姐还没有给芊芊赐名。”
她之所以这么说也是有原因的,早先她就听人说过,凡是进了王府或皇宫的下人,大多数都被主人另外改名,为了方便,多数都以“小”字开头,可如今话问出口,只换来广平寂凉的目光,“你没有名字吗?”
见柳芊芊愣住,萍水忍不住叹了口气,道:“小姐的意思是让你仍用原名。”怎么如此呆板?说起来,萍水的名字还是当初方伯给起的。她九岁进府,如今顶着“萍水”这个名号已经生活了近十年,以前叫什么,倒有些模糊了。
这柳芊芊也当真有幸,能遇上广平。思及此,萍水禁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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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日来,广平都在处理招募下人之事,除了招收几个青年入府外,令广平印象深刻的,是一个眉宇间笼罩着几丝忧愁的女子。
那女子二十岁左右,姣好的面容如同春日里的百花,清艳多姿。她的神色从容,俏步徐移,乍一看,便知是个修养极好的女子。
未等广平问什么,她便徐徐开口,“奴婢名叫夏迭。”说话间,声音细细柔柔,似三月小雨绵绵延延,教人很是舒爽。连身后负责记录的辛暮都不免多看了她几眼。
毫无疑问,夏迭也入住了安豫王府。自此,招募一事也告一段落。广平接下来的时间将要全面熟悉王府的账目,这无疑是一项艰巨的工程。
广平清晨便去方伯的房间将书柜上的所有账目如数搬回竹兰阁。
王府内蝉虫空鸣伴随着闷热的天气,显得有些聒噪。广平抱着高过半身的账本缓慢的走着,一阵大风刮过,最上面的账本偏离了方向,掉在了地上。
广平正欲弯腰去捡,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已提前一步将它捡了起来。
抬起眼,广平对上百里君亦冰冷的目光。正欲绕过他离开,却听他沉声道:“本王有事要问你。”
广平的步子一滞,转过身迎上百里君亦漆黑深沉的眸子,喑哑的声音淡然响起,“王爷请讲。”百里君亦挑高了眉,略带惊讶的看着广平。
一旁的高安却有些忍俊不禁,这是广平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称谓对百里君亦说话,这说明她现在已经接受了安豫王府管家的身份。
见广平一双寂凉的眸子盯着自己,百里君亦轻咳一声,目光中带了丝探究,“本王问你,招募丫鬟时你为何将月俸降低?”
广平看他一眼,清冷的声音在一片蝉虫的聒噪声中响起,“若将月俸定高了,那么来应招的,冲的是银子;但如果定低了的话就不同了……”“哦?如何不同?”百里君亦似乎来了兴致,语气中的森寒淡去了不少。
广平垂下眼帘,道:“将月俸降低,如若还有人来应招,无非是两种人。一种是真的穷途末路急需一个安身之所;另一种便是对王爷心向往之,冲着王爷来的。不管怎么说,这两种都比那因财力而入府的可靠得多。”
百里君亦在听完广平的话后脸色瞬间变青,他冷冷的看着广平,压抑着怒火道:“如此说来,你是将本王当成了筹码?”
他在京都女子心目中的地位不是不知道,也有女子为了见他一面用尽了各种手段。可广平竟敢公然利用她,什么心向往之?百里君亦面色阴寒的扫了眼广平,袍袖一甩,拂袖离去。
高安急忙对广平解释道:“你别介意,王爷只是心有不爽,等他怒火消了,自会明白你的苦心。”对上高安那坦诚的目光,广平淡淡点了点头,抱着账本继续向竹兰阁走去。
第十九章
入夜,安豫王府内烛火皆熄,唯有竹兰阁却灯火通明。为了不影响王府的正常开支,广平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搞清楚所有的账目。
在一旁帮着研墨的萍水瞥了眼密密麻麻的账本,不禁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轻声开口道:“小姐,歇息一会儿吧。”广平淡淡的应了一声,像是想起了什么,笔尖一顿。
侧过头,她对萍水和辛暮道:“你们先下去吧,这里有我就够了。”萍水和辛暮对视一眼,齐声应了句“是”,掩门退了下去。
寂静的深夜里,只听到广平毛笔扫过纸面的刷刷声及算珠相撞发出的清脆声响。
第二天一早,萍水和辛暮推开广平房间的门,却发现她伏在桌案上睡着了。她的眉宇间写满了倦怠,但看上去似乎睡得并不安稳。细长的眉毛紧缩在一起,睫毛颤动着,像是在做一个亢长的噩梦。
萍水与辛暮放轻了脚步正欲离开,却见广平已然睁开了眼。在对上广平目光的一霎那,萍水和辛暮只觉得心头一阵惊颤。
平日里那双死水般沉寂的眸子在初醒时带着难以平复的恐惧与无法磨灭的苦痛挣扎。如此绝望骇人的眼神在那双漆黑的眸子内无比清楚的映射出来,带给人直达灵魂的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