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叶琢她们不是孝子孝孙,大房的人不能当真让她们在灵堂守孝。差不多到了申末时分,叶予期便让二房的人都回去歇息。叶予章倒没推辞,带着一家上下回了叶府。
路上叶琢看到王姨娘的脸色很不好,倒是秋月她们两人表情轻松,思想着莫不是两方斗了一场,以秋月她们胜利而告终?于是一回到碧玉居,便迫不及待地向秋月询问。
秋月尚未说话,秋菊就忍不住抢先道:“姑娘,您不知道,王姨娘一直盯着咱们,想要找咱们的错。咱们两人自然仔细地干活,尽量地让她挑不出错来。后来秋月姐姐看到老太太远远地过来,便故意装着吃力的样子,把水桶打翻。王姨娘当时可得意了,大声地斥责我们,说要打我们板子。老太太便过来责骂她,问她为什么把提水的活儿派给我们,又说她没有眼色,这个时候还不停的闹腾。后来王姨娘只好叫了粗使婆子来提水,而叫我们去洗茶杯,再不敢盯着我们了。”末了还评论一句,“明知道老太太心情不好,她还在这个时候出妖娥子,简直是愚蠢!”
这话听得叶琢和秋月都笑了起来。叶琢表扬道:“咱们秋菊现在越来越机灵了。”
“那是。”秋菊仰起头,很得意的将这表扬的话照单全收。
昨天回来前,姜氏便说了,第二天各自在院子里吃早餐,然后辰正时分到正院集中,一起去大房。不过经过昨日半天的忙乱过后,只需要烧水煮饭的人和端茶送水的人,故而除了贴身大丫鬟要紧跟着主子之外,其他的人则被分成了两批,一批上午一批下午,没轮到的都在府里做事,主子回来后也不至于连杯热茶都喝不上。
故而第二天一早,叶琢吃过早餐之后,便带了秋月到了正院,跟着姜氏一起到了大房。
不得不说叶予章能在十几年间积攒起这么大的家业,除了精于计算,也有勤奋的缘故在里面。叶琢她们到大房时,叶予章早已在大房的院子里站着了,正唾沫横飞地对挂着两个黑眼圈的叶予期道:“……大哥你不为自己着想,你也得为侄儿媳妇想想吧?你现在做不了活儿,还时不时的生病;大嫂身体虽然还好,眼睛却不行了,再也做不了绣活。没有了璞儿的收入,你再不要姜家的赔偿,侄儿媳妇要怎样辛苦才能赚得钱回来养活这一大家子?没日没夜的做绣活,也赚不了几个铜板。所以哪怕不是为让璞儿安心,便是为了侄儿媳妇,你都不应该这么固执。得饶人处且饶人,你松松口,让我去跟姜家好好谈一谈。姜家虽然不富有,但这可是一条人命,总得让他们拿出诚意来才行。得些赔偿,不光把璞儿的后事办得风风光光,你们也能有些余钱养老不是?”
叶予期柱着拐扙,一把将叶予章拔开,一边蹒跚着往外走,嘴里一边道:“我不能要那钱。一想起以后吃的饭都是用璞儿的命换来的,我就吃不下去。倒不如上公堂,为璞儿讨回公道。至于我那可怜的儿媳妇,她还年青,以前有个璞儿,她愿守着我也不赶她。现在璞儿不在了,我自然不能耽误人家孩子,自然是让她回赵家去。我跟你大嫂,为璞儿报了仇之后,实在活不下去了,一把药喝下去就闭了眼,到阴间与璞儿团聚去。”
“哎,大哥,你说的那叫什么话?十几年前侄儿媳妇都不肯离开,现在还会丢下你们二老回赵家去?她回去又有什么好日子过?你不为她着想,一门心思只为自己出气,那口气出了又有什么好处?你这样做不光让璞儿不安心,还得逼死你那好儿媳妇。”
叶予期一门心思只想去公堂讨个公道,昨天起不来床,妻子儿媳又是女流,而这种事又不是外人能代替的,所以只能拖到今日。却不想被叶予章这一番话,说得踌躇起来。他自己是无所谓,觉得只有将凶手绳之以法,才是为叶璞报了复,他自己死活都不在乎。但他不能不为儿媳妇赵氏着想。赵氏十八岁就守了寡,对上孝顺老人,对下教养儿子成才,含辛茹苦,善良孝顺。现在在死了丈夫和儿子之后,她还能回赵家去嫁人吗?光一个克夫克子的骂名,就让她备受世人冷落。倒不如留她在叶家,一家三口好好过日子。
“我不要那钱,我只要为我儿子讨回公道。”屋子里冲出一个人来,对着叶予期叫道。这人三十五、六岁年纪,一身素白,眼睛红肿得如核桃一般,面色憔悴,不是别人,正是叶予期的儿媳妇赵氏。
叶予期赞赏地用力一点头,喝道:“好,这才是我叶家的好儿媳!爹爹我这就去击鼓鸣冤。”说着,柱着拐扙就往前走。
叶予章见劝解无用,一跺脚便要跟上去再劝。却不想叶予期刚走几步,身体一歪就朝旁边倒去。叶予章一把将他扶住,心里暗喜,脸上还要装出一副焦急的样子,问道:“大哥,大哥,你没事吧?”
“爹。”赵氏大惊,急急上前扶住公公。
“侄儿媳妇,不是老叔说你。你公公这把年纪,身体又不好,上公堂击鼓,那可先要打几板子的,他这身体,受得了吗?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两位老人着想啊!”叶予章趁机劝道。
“家义媳妇……”屋子里出来个人,正是关氏的大哥——关家和赵家人昨晚回去,今儿一早又来了。他们在屋子把叶予章的话都听去了,有那理智的,倒也觉得叶予章的话在理,不过生怕叶家大房的人骂自己重利忘义,并没有出来劝解。
而关老爷子想着自己的妹妹六十来岁了,任由叶予期这么闹下去,以后恐怕要晚景凄苦,便出来劝道:“不是舅舅不让你去给璞儿报仇,但日子总要过下去,你也得替你公公婆婆想想今后的日子。不管你以后是走是留,叶家总得过继一个孩子,延续叶家的香火。这没有钱,孩子来了要受苦,长大了要伺候三个长辈,谁愿意把孩子过继过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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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八章 过继风波
赵氏这两天一直沉浸在悲痛之中,哪里想过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听得叶予章的话,自责自己考虑不周,正想着要自己去衙门告状;关老爷子的话却如一盆冷水,把她心里那股仇气瞬间浇灭。
不要姜家的赔偿,便不会有人愿意过继。没人过继,叶家便断了香火。赵氏心里再不愿意饶那姜兴,此时也不能不掂量。再说,她也得为年老的公公婆婆着想。儿子死了,她不能真的让两位老人贫病交加。想到这里,她两行热泪流了下来,不再说话,扶着叶予期朝屋里走去。
眼见得叶家大房似乎被劝服了,叶予章站在原地,眉头却皱得更紧了。其实他这么热心地劝服叶予期,还有一个他一直深埋在心底里没有跟任何人说的重要原因:叶璞好歹是一条人命,姜家虽然不富有,但东挪西借,几百两银子总是要赔的。大房拿了这笔银子,不可能坐吃山空,总是要置些产业。而叶予期既无儿子又无孙子,到他百年之后,这份产业还不是归到二房的名下去吗?虽然这份产业跟他几万两身家相比不算什么,但蚊子再小也是肉啊,好歹添补一下补偿给郑氏和娶龚家小姐所落下来的亏空。
但现在关家人却张罗着要为叶予期过继孙子,这事……应该怎办是好?
他抬起眼来,看向扶着叶予期的瘦弱的赵氏。赵氏丧夫丧子,是个不祥之人,这克夫克子的名声,倒是可以给她宣扬出去。但赵家的人却在这里,过继的事又会在叶璞下葬前办好,时间太紧;再者如果被叶予期发现这事是自己所干,以他那犟脾气,怕是死了把产财散尽都不会让自己沾到一文钱。这件事,怕是不好办。
这么思忖了一阵,他决定先什么都不做,看看再说。他就不相信那些过继的人家,会对儿子、孙子都没活过十八岁的叶家大房没有顾忌。
这么想着,他眉头一舒,朝屋子里走去。
姜氏见外孙活命有望,舒了一口气,对身后的人一挥手:“行了,各自到自己的位置,干活吧。”
南山镇位于南方,现在虽然是秋天,但天气还挺热。叶予章帮着填了棺材钱和白布钱,是再不可能出钱买冰的。再加上叶璞横死,年纪又小,不宜停灵太久。现在既已决定不打官司,大家便商议着赶紧把丧事办了。于是关家、赵家便推出了几个人,跟着叶予章到姜家去谈赔偿一事;剩下的人就商议着从何家过继孩子,然后分头去做思想工作。
到了下午,大家都陆续回来了。先回来的是叶予章,带回了六百两银子。花二十两银子给叶璞办丧事,剩下的五百八十两,可以置百来亩田地或是开一家小玉雕作坊了,叶家大房也算老有所依。关家和赵家人对于这赔偿数额也都还算满意。
但出去谈过继事宜的人回来,脸色却不好看。叶家的本家亲戚不多,只有三家隔得比较远的老亲,昨日也派人来祭拜了,刚才他们就是去访这三家人。有一家家境不错,有一家子嗣单薄,都不愿意过继。余下的一家,家境又穷子女又多,可人家宁愿吃糠咽菜,也不愿意将儿子过继到别家去。
大家坐在院子里,都沉默下来。过了许久,赵氏的哥哥赵德胜一咬牙,站起来道:“行了,我把小儿子过继给妹妹。”
“哥,这怎么行?”赵氏抖动着嘴唇,睁着那红肿的眼睛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