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跟到这千秋阁来的,俱是年少的贵妇或千金小姐,公主跟前,也不敢怎么推搡,所以霍氏与卫长嬴一行人走过来,除了卫长嬴身量高挑,能透过人头看到临川公主与那着品红上襦的少女的侧面外,余人都看不到什么。
沈藏凝三人尚未长成,踮脚看了片刻,觉得太累,就交代了一句:“既然看不到了,那咱们回前头殿里去。”
卫长嬴估计着三人虽然胡闹,却也不是不知道分寸,对未央宫又熟悉——再说自己这儿才允了霍氏一起观临川公主题字,跟着就陪小姑而去也不合适,就叮嘱道:“帮我与母亲说声。”
沈藏凝哎了一声,就和两个表姐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卫长嬴便收回视线继续看向人群之内,就见临川公主跟前的案上已经摊了一幅丹青,长约三尺,高一尺,上头以极为细腻的工笔画了一片青草生池塘、藕花相对向的景象,在画的右上角,还有远山点点,虽然因为被人遮蔽看不全,但也能看到画中色泽鲜丽,一派欣欣向荣。
临川公主拿金跳脱把袖子高高挽起,露出一大截雪腕,手执紫毫,在那品红上襦少女所捧的砚台里饱蘸了墨汁,略一思索,便在画中空白处,笔走龙蛇的写上四个字:春草湖赋。
这四个字一气呵成,端得是银钩铁划、神气畅然。
卫长嬴离得远也觉得现下众人捧着哄着公主题字,也不全是奉承,临川公主这手书法着实出色。
她心里这么想,周围的人都已经在临川公主写完“赋”字最后一笔时喝了一声彩!
那捧砚的品红上襦的少女嫣然笑道:“数日不见,殿下写这‘春’字,笔力又见精进!”她没提另外三个字,临川公主却是眼睛一亮,住了笔,笑道:“究竟还是漪诺你最熟悉本宫的笔迹,确实,这几日,本宫练的字里正有这个‘春’字,又因为回想起今年开于御花园中的数百牡丹盛景,忽有所悟,这个字如今可是本宫最得意的一个了。偏你今儿个就要讨这《春草湖赋》,若非念着这赋里‘春’字不少,这么长的赋文,本宫可不爱写!”
临川公主说了讨要《春草湖赋》,又唤其闺名,这少女自是闵漪诺了。这很有可能就是被年苼薬冒犯过的闵家小姐望之不过十六七岁年纪,容貌很是寻常,肌肤虽然白净,五官却毫不出彩,论姿色与临川公主只在伯仲之间。然而一身书卷清气,举止言谈之中,风流气韵自然流露。虽然是在奉承公主,却丝毫不显做作,反而有一种公主知己的感觉,显得非常大方。
此刻听了公主的话,闵漪诺含笑道:“殿下这话真正俏皮,殿下平常都要练字的,还怕字写得多吗?”
临川公主又蘸了墨,继续下去写赋文正文,口中道:“那可不一样,今儿个是本宫生辰,本宫啊,不想累着!”
“那却是我的不是了。”闵漪诺嫣然一笑,嘴里这么说,手中却将那砚台放在案上,拣了墨,慢条斯理的研磨了起来。
公主写完一行,抬头就嗔她:“说得好听!惟恐本宫给你把这画搁下不管呢!说一套做一套的,倒是忙不迭的研起了墨,就是想让本宫继续写下去的意思……还说自己不是,你哪儿觉得自己不是了?”
闵漪诺悠然笑道:“我都已经有不是在前了,如今殿下在题字,我怎么能还不把墨研好?”
“怎么说你都有理,你年岁越长是越来越惫懒了!”临川公主啐了一口——虽然如此,但闵漪诺与临川公主之熟稔却是人人都瞧在眼里了。直如寻常知交好友或同胞姐妹一样,丝毫看不出来君臣的差距。
就听人群里有人笑说:“闵姐姐最爱同殿下耍赖。”
卫长嬴听出这声音是卫长娟,就见闵漪诺转过头,含笑带嗔的看了眼卫长娟,道:“你这么拆我台,你可别后悔!”
卫长娟今日穿着杏子红的短襦,系着绿白间色裙,直系到腋下,软风吹进来飘飘荡荡的,显得她人格外娇小玲珑。她歪着头,很是天真无邪的笑:“我后悔什么?”
“一会你就知道了。”闵漪诺摆了摆手,等临川公主写完,上前小心的把墨迹吹干,仔细收起——卫长娟就追问:“闵姐姐还没说呢,我后悔什么呀?”
就见闵漪诺把画卷在掌心轻轻拍了拍,叹息道:“本来下个月有人生辰,我想着送份特别些的礼的,结果那个人似乎不大想要这份礼……”
就见卫长娟跳了起来,道:“哎呀!给我!”
原来就是给卫长娟预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