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
安影蹲下身去,“罗巧娘,如今郑平已经被收押在案,你也安心走吧。”
罗巧娘长叹一声,朝安影重重磕了几个头。
“安姑娘,没想到我还能死个明白。可容我多问几句?”
安影知道她要问什么,不等她开口就轻声说:“听说官兵在丁家捉拿郑英的时候,朵儿就已经被郑英害死了。”
罗巧娘双目赤红,大口吐血出来,人支撑不住便倒了下去,安影趁机靠近她耳边说道:“你给她找的乳母是个忠心的。顾渚山下,罗家外家多了个五姑娘。”
罗巧娘呼吸急促,突然抓着安影的手,呜呜哭泣,后面的钟添福奉命监视,见两人说得差不多了,就喊道:“安姑娘,时间差不多了,你看?”
安影走出天牢,现在已经是秋天,天很蓝。她抬头看了看刑部大牢外的天,想着几个月前自己初来这里的惶恐和无助,笑了笑朝外头走去。
还是在当初那个无人的背阴处,她打开了湿漉漉的手掌,里头是一枚小小的印章,耳边响起罗巧娘轻若叹息的声音:“送你。”
等到第二年开春安影才知道贡茶案的结果。沈夫人拿来了抄的密密麻麻的邸报,安影边看边说道:“罗巧娘罪大恶极被判斩首,双林村茶户私茶罪十五岁以上男子全部绞刑,妇人等流放琼州终生不得归籍。何清私茶罪判了凌迟之刑,三族以内十五岁以上男子绞刑,妇人等流放北海终生不得归籍,”
安影读此,想起何清妻子姚清则,不由心中悲凉。沈夫人从邸报下面抽出一张纸来,说道:“姚氏上表就算行刑前一刻也要与何清先和离,她所生子女也请求出族,言辞恳切。周皇后看后极为同情,特赦了何清妻室及原配子女,只是何家那儿子终身不得入仕。”
安影不由叹了一口气,说道:“其实那罗聘娘又何曾想要何清的那点宠爱。”
沈夫人白了她一眼,“你这丫头连罗聘娘都同情,这天底下还苦命人你还顾得过来?你倒是成了观音菩萨了。你可知道从罗聘娘那里查出来多少东西?”
安影摇头,沈夫人喝了口甜汤,用手比了个五,看安影一脸呆滞,才没好气地说:“五十万两。各大钱庄的兑票,光我们沈家钱庄里就有十五万两,幸好我京城钱庄里现银备得充足。罗娉娘那里还有几箱子珍宝,都不好估值。不过听说,何清还有五十万两的银子不知所终,大约是被运到夏国了。因为这事,圣上才签判了凌迟。我们大启多少年没听说过凌迟这种刑罚了。”
安影顿了顿,没说话。
沈夫人又转过身子神秘兮兮地说:“姚氏的上表可是绝妙的手笔,死里求生。我猜可是有人给她指点。”
安影心里一转,已经想到是苏黄哲,但仍有些不明白,就问道:“为何说这是死里求生,姚氏怎知皇后娘娘会特赦呢?”
沈夫人说道:“如今圣上不是偏宠苏妃么。这你还想不明白?你那机灵劲怎么一阵一阵的。”
安影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正室对正室的同情和对宠妾的痛恨,不由在心里给苏大人点个赞,曲线救国的好办法。
安影又继续往下看到,中策军大将军包勇被革职,包家忠勇侯世袭的头衔由包勇的堂兄承袭。沈夫人在一旁还讲解到:“原户部尚书周文炬已经致仕,圣上也不想追究,就让周家把收下的银子吐出来。不过原来周家的小儿子估计后头官路就不好走了,原本可是炙手可热的人物。估计夏国那里也不好追究,也没什么特别的举措,只是斥责了鸿胪寺卿。”
安影又看了几张邸报,都是这次贡茶案里官员的调动,其中就提到原来的湖州府尹被调至荆州,而戴昶成了京城府尹。沈夫人也是一笑,说着:“我姐夫也好歹熬出头了。对了,你家铺子过几日就开了?还缺什么?”
安影笑着说道:“东西都安置妥帖了,就等吉日开张。到时候您也去吧,我铺子里弄了些新鲜玩意儿。”
沈夫人笑着应到:“行,听烟花说你捣鼓了不少好东西,芽雨她们也都闹着要去你家铺子里尝个新鲜。不过听说刑部苏大人还有郭郎中都挺看中你,我倒觉得你去刑部做事也是个出路。”
见安影不出声,沈夫人拍了拍她的手,“我就讲得直白些。虽说大启没有像前朝那般,把商户算成贱籍,可这么多年了,瞧不起我们这些商户的太多了,哪怕面上过得去,心里也瞧不起。你娘又去得早,若你能在刑部谋个职,将来你弟妹出头也好,你自己嫁人也好,都容易些。”
“朝中谋职的多是大家贵女,博个名头。但平民女子在官场做得出色某个好出路的也挺多,就看本事了。难得苏大人他们看中你本事,你好好考虑考虑。若是家里弟妹这些杂事,你大可放心。你弟弟到时候就和我那小儿一同去送金陵府书院,你妹妹就上去流亭园,我和我娘家打个招呼就是了。”
两人正说着,烟花进来说着:“大娘子,老爷过来了。”
沈立之进屋后瞧见安影,说着:“听说你家茶铺子要开张了,到时候我们湖州城里的茶行们都来捧场。”沈立之清楚安影在之前贡茶案子里的分量,也知道沈夫人很是喜欢这个丫头,因而也熟稔起来。
安影行了礼笑着说到:“沈老爷真是太抬举我们,我们乡下人进城做生意,还要各位老板们提携。”
烟花端来了热饮子,沈立之边喝边说:“你们安家茶叶质量上乘,你爹手艺又好,听说京城的茶行都很紧张。”安影笑着不语,沈立之回头和沈夫人说起来:“过几日开春了,府尹那里就要推选新的茶行经办,你看这回。。。。。。。”沈立之话说了一半就不言语。
安影晓得这是沈立之想沈夫人去她姐夫那里走动一番,让他接下湖州茶行经办的头衔,于是笑眯眯地说道:“沈夫人,你们有事先聊。我家里还有些事就先回了,下次再来叨扰。”
待安影离去后,沈立之见沈夫人半晌也不接话,瞧她悠哉地让烟花挑起果子来吃。沈立之咳了一声,自己给自己描补道:“你看着现在能担起经办这事的,也就我们和泉祥记。泉祥记的老褚的连襟是王主簿,走的原来杜大人的路子,你看若是老褚接了经办,那不是让姐夫打脸了么。”
沈夫人吐了口枣核,烟花又拿来香汤给沈夫人饮下,沈夫人说着:“经办的事等会再说。我听说你昨儿想从铺子里支一百两的银子,还有几贯的铜子。你要发红包?这钱发得太多了些吧?”
沈立之一脸窘迫,“银子是想买个宅子。铜子就是暖宅子的时候给街坊邻居们发一下。”
“好好的买什么宅子?一百两的宅子也不大,你做什么用?金屋藏娇啊?”沈夫人笑着回头看。
沈立之赶紧说:“我怎么会做这种事情。”又一拍大腿说着:“实话和你说吧,我前日去织里镇看娘和二弟,顺道看了看王倩。这几个月她身子养的挺好,就想回城里住,又怕住家里不方便,想在城里赁一个小宅子。我想着赁宅子不如自己买一个,将来就算她嫁妆。”说罢,偷偷看沈夫人的脸色,想着昨晚王倩说若是夫人闹起来,你就说银子本就是沈家的,你才是家里的主子,你还不能用自己的银子了,闹到衙门也是沈夫人的错。
沈夫人脸上没什么特别表情,哦了一声后就说到:“嫁妆啊,这也说得过去。王倩的年纪也不小了,快二十了吧?”
沈立之没想到她这么说,立刻接到:“是啊,前些年不是因为退亲耽误了。你若是有合适的人选,也帮忙找找。”沈立之顺着说了一嘴又想到茶行经办的事情,又不好意思再说,就对烟花说:“给我弄盏新煮的饮子来,热热的,这外头怎么还是这么冷,今年这茶叶可不好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