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咬唇不语,身上一阵又一阵的疼让她的意识又坠入混乱,她的额头抵到他的肩膀上,喃喃地说着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的话,“徐清昱,我难受,哪儿都难受。”
徐清昱看到了床单上的血迹,手覆上她的肚子,轻轻地揉着,唇轻触着她的耳朵,柔声安抚,“我知道,我让芳姨送东西和衣服过来,很快。”
苏念直觉她应该要推开他,但他手上的轻柔和身上的温度在很大程度上缓解了她的难受,给了她一些不自觉的贪恋,这个认知让她在迷迷糊糊中更加绝望。
她久不见病,这一病,大有病来如山倒的架势,烧退下去又起来,反反复复,人也昏昏沉沉,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清醒的时候,她知道芳姨过来,知道他给她换衣服,她已经完全死了心,如同一个没有生气的木娃娃,任凭他抱着她怎么折腾。
糊涂的时候,她躲在他怀里,一会儿呢喃着叫“妈妈”,一会儿又掉着眼泪呜咽着说“对不起爸爸”,一会儿又推他,让他走,一会儿又搂着他的胳膊,说她难受。
徐清昱的一颗心被她攥在手里,翻来覆去地揉捏,他不知道要拿她怎么办,向她许诺他会放过苏家吗,他知道不可能,他在他爸的墓前发过誓,他绝不可能放过苏家。
但是他却一次又一次地向后推迟这件事,苏烨出车祸时,苏家的一切就该到了他手里,他不过是在医院的走廊里,看到她躲在无人的角落里哭,第二天就鬼使神差地在本该签署的文件上停了笔,让一切停了下来,给苏家留了一口气。
他告诉自己,让她缓一缓,就当还了当年那个人情,反正苏家已经是囊中之物,又何必急在这么一时,早一些,晚一些,结果都一样。
就那么心软了一次,他以为他也只会心软那一次,他无视她所有的靠近和殷勤,他清楚地知道,他们之间保持陌路对谁都是最好的选择,可有些事情好像开了头,就很难停下来,在那个下雨天,他坐在车里,冷眼旁观她的嚎啕大哭,然后一切就慢慢失了控。
苏建峰的女儿寻靠山寻到他的头上,想想就觉得讽刺,开始他觉得陪着她玩玩似乎也不错,等时机合适他再把一切向她挑明,让她知道她那个父亲到底是一个什么货色,苏建峰不是最宝贝他这个女儿吗,在女儿心中高大伟岸的慈父形象坍塌,他在地底下肯定会气得顶棺材板。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想要把她从这场局里给摘出来,大概是从他同意结婚或者更早的某一刻,他想要苏家完蛋没错,而且必须是结束在他手里,但又卑劣地希望能将她彻彻底底地瞒过去,为此还把任默给拉了进来。
任默说,你绕这么大一个大圈子,把原本很简单的事情弄得这么复杂,无非是不想让你们之间走成死路。
现在看来,就算是绕了这么一大圈子,他们之间好像还是会走向死路,他和她的结局在十年前或许就已经注定了,可他偏偏又最不信命。
是她自己走到他身边的,现在再想从他身边离开,没那么容易。
苏念再醒来,四肢百骸如同被千斤顶碾压过一样,动一下都是疼的,她睁开了眼睛,但是意识还没有转醒,看着眼前安静的睡颜,自动往他怀里靠了靠,她一直很喜欢他怀抱里的温暖,以后的每一个冬天,要是他还这样陪在她身边就好了,当这个念头涌向大脑的时候,她如冷水浇头,彻彻底底地清醒了过来。
她拖着沉重的身子,挣脱了箍在她腰间的胳膊,跌跌撞撞逃下了床,发酸的膝盖一软,人要往前栽过去,身后有人捞住了她,提着她的腰,将她放回了床上,在她要伸手推开他之前,他已经松开了她,并且后退了一步,自动拉开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徐清昱早就醒了,却一直没有睁眼,因为他知道,只要他一睁眼,像这样全身心都依赖的拥抱怕是很难再会有。
苏念坐在床边,微微仰起头,死死地看着他,她想说的话有很多,可到头来,能说出口的却一句都没有。
冬日稀薄的阳光穿过窗户,照进病房,给原本暖融融的房间添了几分萧索的肃杀之气。
两相对峙,先开口的那一方已经认了输。
徐清昱看着她红肿的眼睛,哑声道,“别再说什么苏家随我拿,你只要离婚的话。你要是肯舍了苏家早就舍了,根本不会有和我结婚这一出。”
苏念眼里冒出愤怒的火,只是再大的愤怒,在残酷的现实面前,也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她所有的愤怒慢慢地化为死一般的平静,最后无力地扯了扯嘴角,“你还真是了解我。”
徐清昱随手拨弄了一下她苍白的脸颊边散落下来的头发,声音也很随意,“婚我不会离,而且只要我不想离,你就离不了,”他顿一下,又继续,“我也可以给你一个保证,在苏烨好起来之前,我不会动苏家。”
苏念一怔,随即咬牙道,“那我是不是还得跟你说声谢谢?”
徐清昱回,“不客气。”
苏念勃然变色,脚也不客气地踢向了他的腿,起势很猛,只是她身上没有任何力气,一脚踹上去,对他没有任何杀伤力,疼的反倒是她。
徐清昱将她的脚握到掌心,缓缓地揉着,低声询问,“还要不要再踢?”
苏念恨透了他此刻的云淡风轻,她拉过他的胳膊,一口咬了上去,只恨自己的牙齿不够利,咬得不深,如果可以,她恨不得将他的肉给咬下来。
徐清昱把她圈在怀里,将胳膊往她嘴里送了送,她憋在心里的火气能散出些来,好过她拿着自己的身体跟自己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