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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部分(第3页)

“露丝·克雷默。”

“露丝·克雷默!孩子的母亲?”

“就是她。”

“你认识她?”

“我们遇到过一次,极偶然的。她只知道我是莉·布思,是那个声名狼藉的费尔普斯·布思的妻子,仅此而已。那是为芭蕾舞剧团或者什么别的事而举行的一次大张旗鼓的募捐会。我一向都尽量避免和她见面。”

“这真是一个小地方。”

“它可能是比较小。如果你去问她关于萨姆的事,她会说什么呢?”

亚当望着远方的灯火。“我不知道。我读过些报道,说她仍然怀恨在心。”

“怀恨?她失去了她整个的家庭。她一直没再婚。你想她会关心我父亲炸死她孩子是不是蓄意的问题吗?当然不。她只知道他们死了,亚当,死了二十三年了。她知道他们死于我父亲安置的一枚炸弹,如果他当时呆在家里和家人在一起而不是和他那些愚蠢的哥儿们深夜在外面兜风,小乔希和约翰就不会死。他们现在将会是二十八岁,也许受了很好的教育而且结了婚,会有一两个孩子让露丝和马文解闷儿。她才不关心那炸弹蓄意要去炸谁,亚当,她只知道那炸弹在那儿并且它爆炸了。她的孩子们死了。这才是最要紧的。”

莉回身坐进她的摇椅。她摇晃着她的冰块喝了一口。“别误会,亚当。我反对死刑。我可能是这个国家里仅有的一个父亲关在死监里的五十岁的白人妇女。死刑是野蛮、不道德的,是对人的歧视,残酷而不文明——我赞同所有这些说法。但是别忘记受害者,明白吗?他们有权力要求报复,这份权力是他们应得的。”

“露丝·克雷默要报复吗?”

“据各方面的报道,是的。她不再对媒体多说,但是她在各种受害者团体中很活跃。几年前曾有人引述她的话:执行萨姆·凯霍尔的死刑时她会到场旁观。”

“这可不算宽容。”

“我不记得我的父亲要求过宽恕。”

亚当转过身背对河坐在栏杆边上。他看了一眼市区的楼群,然后低头打量着自己的脚。莉又长长地喝了一口。

“那么,莉姑姑,我们将干些什么呢?”

“把姑姑省了。”

“好的,莉。我就在这儿了。我不打算就离开的。明天我去见萨姆,在我离开时我希望成为他的律师。”

“你是否打算把这事瞒住?”

“你是指我其实是凯霍尔家人这件事吗?我不打算告诉什么人,但这秘密要能长久保住倒怪了。它所涉及的是死监里的犯人,萨姆的名气不小。新闻媒体很快就会开始刨根问底。”

莉盘起腿望着河流。“会伤害到你吗?”她轻声问。

“当然不会。我是个律师。律师为猥亵少年犯、暗杀者、毒品犯、强奸犯和恐怖分子辩护。我们不是受欢迎的人。我怎么会被他是我的祖父这一事实所伤害?”

“你的事务所知道吗?”

“我昨天告诉了他们。他们其实本不高兴,但后来改变了态度。实际上,我在他们雇我的时候对他们隐瞒了此事。我那样做是不对的。不过我想现在已经没事了。”

“要是萨姆不同意呢?”

“那样我们就都安全了,不是吗?谁也不会知道了,你会受到保护。我会回到芝加哥去等着看有线电视新闻网关于执行死刑的精彩场面的采访报道。然后我会选在秋天一个阴冷的日子里开车过来,在他的坟前放一束花,很可能看着墓碑再次问自己为什么他要干这样的事以及他怎么就变成了这样的邪恶之徒,而我又为什么偏偏出生在这样一个不幸的家庭,你知道,这些问题我们问了多少年了。我会邀你与我同去。那可以算是一次家庭团聚,知道吗?只有我们凯霍尔家的人穿过墓地,带着廉价的花束和厚厚的太阳镜以兔有人认出我们。”

“别说了,”她说,亚当看见她已是泪流满面,泪水流到她的下巴上,她用手指擦着。

“对不起,”他说,转身望着另一艘驳船缓缓从北边驶过河上背阴的地方,“对不起,莉。”

……

时过二十三年,他终于就要回到他出生的州了,感觉不到特别的欢欣,也没有特别的恐惧。他开车很小心,时速五十五英里而且拒绝超车。公路变窄降低进入密西西比三角洲平原,亚当看见一条堤坝蜿蜒曲折向右延伸,最后在一英里远的地方消失在视野之外。他从容地穿过一个叫沃兹的小村庄。这是六十一号公路沿途大大小小城镇中的第一个。他随着车流向南。

通过大量的研究,他知道这条高速公路几十年来作为一条主要通道输送了三角洲千百万的贫困黑人向北迁移,去孟菲斯、圣路易斯、芝加哥和底特律,去那些可以找到工作和体面住房的地方。布鲁斯歌曲就是从这些城镇和农庄,从那些摇摇欲坠的枪楼和布满灰尘的乡间小铺,从那些六十一号公路边上花里胡哨的有自动点唱机的小酒吧中诞生并且向北方传播的。这音乐在孟菲斯找到了家,在那里与教会及乡村音乐交融为一体,派生出摇滚乐。他在听着一盘泥水乐队的老录音带时进入了那个声名狼藉的蒂尼卡县,据说这里是全国最穷的地方。

音乐也不能使他平静。他谢绝了莉的早饭,说是不饿,现在他却觉得胃里好像打了个结,而且越向前走那个结就越大。

在蒂尼卡镇的北边,农田越发广阔,一望无垠。大豆和棉花高已及膝。农田远处有一小队红的绿的后面挂着犁的拖拉机在无尽的一排排绿叶茂盛的作物间穿行。虽然还不到九点钟,天气已经又热又问了。大地非常干燥,每一架犁的后面都扬起一团烟尘。一架给大田撒药的飞机不知从什么地方飞来,轻轻掠过这片田地的上空,滑翔着向上飞去。车流拥挤而且缓慢,有时碰上某种巨型怪物似的约翰·第尔农机把公路当沙漠般旁若无人地向前一点点蠕动,你几乎就得被迫停下来。

亚当很有耐心。他的约会定在十点钟,就是晚了也没有什么关系。

在克拉克斯代尔,他离开了六十一号公路转入四十九号公路向东南方向开去,穿过几个很小的移民村落,穿过更多的大豆地。他驶过一架架眼下闲着但正等待丰收的轧棉机,驶过赤贫的排房和肮脏的活动房屋,这些房屋因为某种原因都紧靠着高速公路。他偶尔也驶过一座好房子,但它总是远离公路耸立在一片高大的橡树和榆树的浓密树荫之中,而且通常会有一个铁栅栏围起的游泳池在房子一边。人人都可以看得出谁是这片土地的主人。

路标指示州监狱在前方五英里的地方,亚当下意识地放慢了车速。一分钟后,他追上了一辆在公路上大摇大摆慢吞吞的拖拉机,他不想超车只是跟在后边。拖拉机的司机,一个戴顶脏帽子的白人老头,比划着让他超过去。亚当摆摆手,继续以二十英里的时速跟在铁犁后面。附近没有其他的车辆,一块泥从拖拉机的后轮胎上进起,落在绅宝前面几英寸的地方。他把车速又减慢了一些。前面的司机扭转过身子,又一次挥手让他超过。他的嘴在动,脸上现出怒容,似乎这是他的高速路,而且他讨厌有个笨蛋跟着他的拖拉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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