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也笑了。值房里的人似乎听到了动静,咳嗽两声站起身来。辟邪在唇边竖起手指,牵住皇帝的衣袖悄悄从影壁的阴影里穿门而出。将深宫灯火甩在身后,轻柔光华顿时扑面而来。此处松海之上繁星如织,天际犹如江水浮动,倒影凡世众生。
而辟邪此时却在树影里使劲拽着皇帝的袖子。“万岁爷,请移驾在此稍候。”
“这里不是明知园么?”皇帝伸手挡开眼前的树枝,忍俊不禁,“朕为什么要鬼鬼祟祟的?”
辟邪“嘘”了一声,“三更。”他突兀地道。
“嗯?”
远处城垣上的巡铃飘了过来,深宫里的更声也随之唱和。皇帝见辟邪执著地摇头示意噤声,任心中诸多疑惑好奇,也只得静悄悄站着。不刻明知园南门衣群娑娑拂地,皇帝一怔之下,已见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宫女步入,环顾园内,又连连击掌,最后叹了口气道:“偏是要紧的时候,他却迟了。”
“等等也无妨。”又是一个宫女打扮的少女走了进来,倚在树枝上,遥望星辰。皇帝听她声音熟稔,却全不记得识得这样一个宫女,转脸看着辟邪相询。辟邪却只微微冷笑,咬紧牙关半字不吐。
“难道今夜宫里侍卫都有什么急差?”那少女静了半晌,终于叹了口气。
皇帝闻言大怒——以侍卫之职,竟敢擅入大内与宫女私会,欺君罔上,毫无廉耻,实可当诛。皇帝已气得发抖,只等着那侍卫前来便要辟邪将之锁拿。谁知那少女渐渐有些不耐,慢慢在庭中踱步,转回身来,面庞被星光映得清楚,正是景优公主。
皇帝哪料是公主与人私通,怒血尽数涌上额头,身子一挣,却被辟邪握住了手,向着皇帝摇头。他的手指凉得刺骨,皇帝畏缩了一下,向后抽回手去,辟邪却偏偏不依不饶,拉着他悄悄退出明知园。
“你放肆!”皇帝甩开他的手怒道,“为什么要拦着朕?”
“万岁爷息怒,”辟邪劝道,“公主终究是要远嫁的,夜深人静,皇上这一闹了出去,于大理那边没办法交待。”
皇帝点着头冷笑,“好好好!就给她留个体面,你跟朕说,她私会的侍卫是谁?明天朕就要了他的脑袋。”
“奴婢不知。”
“不知?”皇帝气得手脚冰冷,指着辟邪道,“你们师兄弟都是一问三不知的么?你不说,好,朕这便回明知园,等着那个畜生露面。”
辟邪赶上来笑道:“皇上,皇上留步,今晚那人不会来的。现下里所有当值的侍卫都在领侍卫大臣眼皮底下,一个也不能擅自走动,他定不得脱身赴约。”
“你这是让朕姑息养奸?”
“这个胆大包天的侍卫实应千刀万剐,他死了倒一了百了。可皇上请想,以景优公主的脾气,逼急了她,还会太太平平欢欢喜喜地嫁至大理么?”
皇帝被他说得愣了一会,才道:“这件事,有多少人知道?”
辟邪道:“除了公主宫里的人,就是奴婢了。”
“知道了。”皇帝抿起了嘴唇。
“是。”辟邪也领悟到什么似的躬了躬身。
就这样默然无语地回到椒吉宫,吉祥迎上来掺着皇帝上了台阶,“你身子好些了么?”皇帝进屋前问。
“还是那样。”辟邪道。
“朕看也不怎么咳了,明日乾清宫当值。”
宋别(4)
辟邪笑了笑,只是叹气。回来时小顺子已经睡了,只明珠还等着,听辟邪说完,嗔道:“六爷好不容易得闲养病,就因这个郁知秋惹祸,又要辛苦。爷好大的耐性,容得他胡闹。”
辟邪咳了一阵,冷笑道:“我如何不想杀他?是姜放劝我道,且不说郁知秋一死,几个月来在紫南门的苦心经营便化作流水;就说他是我点出来的探花,平白无故死于非命,我如何脱得了干系?哎!”辟邪叹道,“在上江时便觉他们不安分,只道回京后宫墙相隔,也没有什么。谁料他色胆包天,擅入禁帷,竟如此把持不住?”
明珠怕他生气,忙劝他安置。辟邪勉强合了一会儿眼,早起赶至乾清宫等了不刻,皇帝便从椒吉宫回来,进门便道:“辟邪留下,其他人回避。”自己坐在棋案边,在寂静中敲击着棋子思量。
“景优公主到了。”如意在外推开门,景优公主脸色苍白地走入,身后带的宫女被如意一并远远拦住。
“皇上万福金安。”
“你脸色不好,眼圈也是红的,睡不好么?”皇帝柔声关切道,指着凳子让她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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