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作从前,他不会顾及房间里还有个游酒,他会径直打开电脑,跳到自己感兴趣的地方,废寝忘食的钻进去。
但——
游酒的存在感太强烈,就像他方才猝不及防沾上他脸颊那样,他如同一堵墙横在那里,具体化得叫人无从忽视。
尽管他现在像个泥塑木偶呆呆的半靠在床头,一言不发,然而那种悲伤得无可遏制的气息,还是一点一滴的渗透了过来。
施言忽然再一次意识到,方才画面上出现的游学正,的的确确是游酒的亲生父亲,是抚育这个男人成人的那个人。
对他而言是前联盟少将、知悉nhp内幕、c-23a上情报持有者、积极派代表人物的这个人,褪去所有光环和身份后,就只是他身边这个男人的父亲。
教授忽然间有些如坐针毡起来。
他自问这个时候,按照人之常情,大抵应该说些宽慰或者开导的话语;他对研究所或基地的其他同僚遇上类似亲友过世事件时,就是这般处理方式。
而且他一向可以很好的掩饰自己对于这种人伦血缘的淡漠——亲情不过是生物学意义上的基因延续,天伦说到底也只是另一种程度上的两厢情愿。
他从未体会过,想来当真有机会体验也不过如此——
但他完全可以装成大家想看到的样子,做出最为体贴备至的神情。
为何面对游酒,这种习以为常的职场伎俩就用不出来了呢?
施言想,大概因为我用他的秘密威胁他,方才又莫名其妙扇了他一耳光的关系吧。
——反正这人看起来,也不是容易接受虚与委蛇安慰的那种类型。
他正在茫茫然寻思自己该做什么,在社会人情对他做的要求,和自己本性中斗争抉择时,忽然听见大丹嗷呜叫了一声。
始终处于游离边缘的黄金猎犬终于等到了他们看片结束的时候,高兴的凑前去,嗷呜嗷呜的舔起了游酒的脸颊。
但它舔着舔着,兴奋的呜咽声就慢慢低沉了下来。
黄金猎犬的双耳朝后耷拉,圆溜溜的眼睛瞬也不瞬的望着他面前的男人,舔舐男人的动作由原本的欢快,慢慢转为了安抚与温和。
它甚至凑得他更近,轻轻的用自己暖乎乎的身体蹭着游酒。
它在安慰游酒。
游酒垂着头,施言看不见他面上表情,他的双手双脚被缚也做不出什么多余的动作。
他看见游酒忽然将头偏向轻轻蹭靠着他的大丹,短暂的停滞后,慢慢把脸埋进了黄金猎犬蓬松柔软的毛发里。
他竭力压抑,但在大丹呜呜咽咽的安抚中,男人的身体还是轻不可察的细细颤抖了起来。
施言心头突然间,被一种无法言喻的悲伤淹没,——事后他追问自己,那是不是人类所谓的共情作用——然而当时他无法形容那一瞬间袭上心头的无能为力和软弱感,只能愣愣的站在医护床边,看着游酒把脸紧紧埋在大丹颈部,许久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