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元朗仍然虚弱不堪,只道了声“有劳”,许初就在陆元朗的书案上写了药方。
一室寂然。
陆元朗记得父亲告诉他铁面神医余逸人与他是莫逆之交,如果有紧急情况,可以到某处某处寻他。如今父亲过世五年,想不到自己真的动用了这一宗关系,更想不到乍然而来的许初,竟在倏忽之间救了他的性命。
许初一袭素色的粗布长衫,一半头发挽起,戴着简单的竹簪,剩下的头发闲闲披散在身后,俯身写字的时候一绺青丝从肩头落下。他左手托住右腕垂下的广袖,写得一丝不苟。
练剑。力量不够,内力犹弱,用的是打快的套路。防御破绽多,武功平平,勉强入门而已。
——陆元朗看着他,心内暗想。
请许初下去休息后,池一清坐到了榻上,对陆元朗道:“派去杏花峪的人已经来报,回说当地人都知道有医家师徒二人住在那里,根据村民描述的形貌,那徒弟应该就是许初了。医术高超,身份亦不假,我想,应该可以放心了?”
陆元朗敛目想了一想。
“去,让灵霜和瑞达伺候他。”
池一清心思一转就明白了陆元朗的用意,挑眉笑着答应下来。
第4章心眼太多
招待许初用过早点,府上的管家傅效带他来到了准备好的房间。傅效看上去已过不惑之年,头发和胡须已然花白,人倒是和蔼得很。
“府上都传说许先生医术高超,将我家庄主的病瞧得一点儿不差。如此年轻有为真是了不得。”
“傅伯过誉了。晚辈该长进之处还多得很。”
“余老神医上次来时的样子,老夫还觉得历历在目,怕是有二十年了吧?前些年老夫人患病的时候,也去请了余老神医,可惜派去的人还未下山,老夫人就殁了。”
许初默然。
“唉,这日子啊是一眨眼就过去了,可知世事无常啊。如今许先生也是少年英才、医术了得,余老神医后继有人哪。”
说话之间,二人已来到房门口,傅效指着早已等在那里的侍女和小厮说:“这是灵霜,这是瑞达,许先生要茶要水尽管叫人。”
二人一齐行礼,许初赶紧欠了身道:“晚辈在山野间闲散惯了,不需人服侍。深感府上盛情,不过还是免了的好。”
傅效呵呵一笑,“许先生太客气了。您果真能给咱们庄主瞧好了病,全府上下哪个不感戴洪恩?这也是咱们下人们的一点心意,许先生安心领受便是。这庄子里不同于外面人家,走动多有不便的,许先生就不要推辞了。”
许初明白他的意思,便不再坚辞。傅效又带许初在典丽宽敞的房间里略转了转,就留下两个服侍之人告别去了。
瑞达要为许初传茶饮,灵霜又要替他脱外衣,许初连连拒绝。这才注意到那灵霜生得粉面朱唇,一双大眼睛灵动非常,十分标致。许初更不敢用她服侍,推说困倦不堪,请他二人都下去了。
一天一夜的奔波劳累之后,许初终于可以躺下来想一想今后的打算了。师父溘然辞世,他埋葬了师父后连服孝的时间都没有,就按着师父的遗嘱星夜赶到蓟州城为陆元朗诊病。师父死得不明不白,临终还告诉他不要追究、不必报仇,但如此许初怎么能够安心?
他十多年来隐居村野,外出诊病也是随师父隐没姓名,如今要靠着自己在这江湖中安身立命,所能依仗的唯有一身医术而已。最好还是能开一家医馆或者药店,也好慢慢察访师父的死因。可他现在盘费无多,在江湖中半个朋友也无,常听得世道浇薄、人心险恶,怕不是那么容易的。大概还是要先在别人堂中坐诊几年,有些积蓄和人脉再说。
这么想着,许初在疲惫和忧心中沉入梦乡,到了中午瑞通便按照他的吩咐叫醒了他,许初整理仪容去给陆元朗诊脉。
陆元朗仍旧虚弱无力,许初也没有同他多周旋,见脉象没有太大变化,稍微增减了几味药的用量,给灵雪交代清楚就告辞了。
回去的路上,许初才知道原来前一日他蒙眼诊治的那名有咳疾的老妇就是瑞达的母亲,到了房间里瑞达“噗通”就跪,求许初给他母亲瞧瞧。
“许先生,我老娘的病看了多少大夫总是不好,唯有先生所断一点不错,求许先生救救她吧!”说罢又砰砰地扣了两个头。
许初可没见过这个,连忙去扶。“你快起来!我又不是不答应,怎么行起这么大礼来!这不是要折煞我么!”
瑞达仍旧不起。“请问许先生要多少诊金?小的砸锅卖铁也不敢亏了您一文!”
这么一来倒把许初问住了。他随师父出诊,师父一向是明码标价,他若照着要来,怕自己资历尚浅配不上,若减去一些又不知分寸,万一还是多了,叫瑞达付不起,可不是让人家为难吗?
此刻他急于让瑞达起来,不及细想:“你便看着给些就是了!快起来吧!”
那小厮只是伏在地上不肯。“许先生替我老娘看病,已是降了自己的身份了,若再收得少了更不得了!小的不敢对先生有半分不敬之心,也不敢伤了庄主体面的!”
许初这才想起这一层。向来医家身份高低,不以其本人医术如何,只看其所诊病患身份高低,那些驱奉门庭的自然要比摇铃串巷的自矜自傲了。
这一点许初向来不以为意,在他看来,医家一看医术,二看医德,其它都是身外之物,以外衡内,岂不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