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下,是可意安详的睡容。
她的肤色略微有些苍白,但是眉眼都和睡着的人一样,隐约带着笑容。每次看到她,都会让瑞嘉想起《睡美人》来,即使在昏睡中,她的表情也生动的仿佛一点声响就会马上吵醒她一样。
她的头发长了很多。被母亲辫成了一个粗粗的麻花辫斜斜的从枕头上垂落下来。
瑞嘉的手指轻轻滑过她的脸颊,然后仔细的把她的发辫在枕头旁边放好。
一回头,舅妈已经蹑手蹑脚的进来了,悄声说:“去吃饭吧。”她的脸色也有些苍白,不过气色还好。半年来她最大的变化就是头发灰白了很多。
瑞嘉点点头,也学着她的样子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临出门的时候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舅妈坐在床边,又开始轻声慢气的给她朗诵《雪莱诗选》。
其实可意并不喜欢雪莱,但是舅妈喜欢,而且固执的认为她也应该喜欢。每天不是雪莱就是唐宋八大家。按照瑞嘉的看法,多念念科幻小说,只怕她醒来的还快些。
他轻轻掩上门,没有象她预想的那样乖乖的守在餐厅吃饭,而是端着饭碗直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在他的书桌上,堆着厚厚的一叠资料,从神经科的学术报告到少数民族的招魂学说统统都有。
瑞嘉顺手抽出一份,一边往嘴里扒饭,一边就着灯光开始认真阅读。
三十一
耳边传来嗡嗡的说话声,睁眼一看,原来已经到了清晨。明亮的阳光穿窗而入,树枝上竟然压着白白的积雪。难道夜里的雪一直没有停吗?
我兴奋的钻出了棉被,一扑就扑到了窗框上。外面果然是白茫茫的一片,地面上、树上到处都是一层厚厚的积雪。几个清洁工人正忙着清理门诊楼前面的车道,偶尔有人进出也都走动的十分吃力。
“下雪啦!”我兴奋的喊了起来。多好的天气啊,尽管窗户都关着,我却觉得那种雪后才会有的沁凉的清爽的气息已经吹到了脸上。
背后一个女人的声音惊讶的说:“它会说话啊?”
然后是安心的声音,笑嘻嘻的说:“是啊,好玩吧?”
病房里竟然还有别人?我连忙回头去看,病床边,一个中年的女大夫正在给安哲做出院之前的常规检查,她一边摆弄血压计一边眼睛骨碌骨碌的看着我,看那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就知道她一点也不觉得好玩。她的表情让我立刻就想起了小区诊所里的那位007护士,看人家那份镇定。原来还真不是盖的。
算了,为了安哲的人身安全,我也就不吓唬她了。
安哲似乎也醒了,听见我们的对话,眼睛微微的睁开了一条缝。此刻在明亮的光线里看,他的脸色的确是很不好,失了血色,人立刻就显出了几分虚弱。
我扒在窗框上看他,他也微睁着眼睛看我,然后他冲着我伸出一只手。这是想让我过去的意思,我贪恋的再瞟一眼外面耀眼的雪景,然后拍拍翅膀朝着他飞了过去。这次我瞄得很准,稳稳的落在了他的手掌上。以前他训练我的时候,因为太使劲,我总是要踉跄两步才能刹住车。
“恩,有进步。”安哲把我凑到他的脸颊旁边蹭了蹭,我看到他瞟了安心一眼,眼睛里露出十分得意的笑容。
安心白了他一眼,很不屑的嘟囔了一句:“幼稚!”
中年大夫很认真的填写一份表格,然后站起来说:“我先去见见主任,跟他研究一下看看你是否适合出院。你们可以先去后面食堂买点早点。”
安心把她送到了病房的门口,回头问安哲:“想吃点什么?”
安哲很认真的想了想,正要说话,就听病房门口有人说:“这么早都醒了?感觉怎么样?”
安哲的眼神霍的一跳,立刻就有一道很犀利的亮光飞快的从他的眼睛里闪了过去。我一惊,再仔细看那双黑玛瑙一样的大眼睛,里面只剩下一点客套的温和。
是我看错了吗?
我下意识的回头去看。其实这么耳熟的声音,不用看我也知道是童海林。
童海林穿着黑色的大衣,颇有几分三四十年代世家公子的风流倜傥。他象变戏法一样把手从背后伸了出来,原来是一大束白色的百合。
安心立刻惊喜交加:“好漂亮哦。”
童海林有那么一刹那似乎有点不好意思:“抱歉,我也不知道看病人该送什么花。这是我喜欢的花,相信安哲也一定喜欢。恩,祝你早日康复。怎么样?今天能出院了吗?”
安哲把枕头塞到肩膀后面,靠着床头坐了起来,他的唇边有一丝笑容,但是我看得出他的眼神始终淡淡的,他抬了抬手,很客气的说:“坐,外面很冷吧?”
童海林把花递给了安心,自己在病房里来回踱了两步,自从他把我按在水龙头底下威胁之后,我就对他怀有十分的戒备。总觉得这个阴阳怪气的家伙没安着什么好心。象现在他这样心神不定的来回转悠,我就觉得他好象是看上了安哲的什么东西,又不好意思开口讨要。
安哲倒是十分耐心的看着他的身影来回乱晃,童海林突然停住了脚步,扭头看着安哲,很认真的说:“你还没有吃早点吧?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我的下巴几乎要掉下来了。不会吧,就是为了说这个?
安哲也显得有些意外,还没有回过神来,就听门口又有人说话了。这个温润安详的声音一入我的耳就立刻就让我心花怒放:“久等了吧。早点给你们带来了。”
瑞嘉提着一大兜子东西进来了,我就知道他昨天说的一早过来的话一定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