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沉了下去,挽君衣的鼻子很酸,眼睛很涩,泪水悄然落下,她却是浑然不知,因为目光早已被端坐于木床上的人吸引了。
即便昏暗,她也能感觉得到——她走的时候没有痛苦,没有埋怨,伴随着解脱与释然,就和娘亲走的时候一样……
挽君衣抬起脚,一步一步靠近她们,没有刻意敛声屏息,即是想让生者有所察觉。
果然,隐于昏暗之人动了,抬起头看过来,泪水混着血污,模样可是凄惨。
不过,眼前之人的眼神并非满布阴霾,眸中还含着光,不弱。想来还是愿意活下去的,如此让挽君衣稍稍松了口气。
挽君衣自修习医道以来,虽说久居深山,但也救过不少人。她见过一心寻死的,便是治好了病,也没能救得命,便是救了命,魂也会自行离去,成了活死人。
自见到活死人起,挽君衣就决定不再救一心向死之人了,因为对于那些人来说,活着不过是无尽的折磨与痛苦。
然,医者父母心,她总要去劝说一番,便如之前在凤尾村所为,虽说那里的灾祸也是她招来的……
在论英台看见江曌之时,挽君衣就知道她是向死之人,亦看得出她大限将至,只是没想到未能见其最后一面,也未能将师傅的信送达。
很遗憾。这份遗憾压过了心中莫名的痛楚,她也算是因此得了几分平静。
于挽君衣想东想西之际,离朝模糊的视线也渐渐变得清晰。昏暗之中无光,但眼前人那一头雪发实是不能与黑暗融于一体,且其眉间的那一点朱砂也宛若火苗跃动般,映入离朝的眼帘,何等清晰。
“第四……眉间点朱砂的雪发姑娘……”离朝喃喃着,嗓子沙哑说不出话,便只有气声飘出。随后,她的唇角扯动了一下,笑得很苦。
闻声,虽未听清是什么,但她既出了声,便是神志清楚了,于是挽君衣尽量柔和了声音,问:“姑娘,你可站得起来?”
她的声音也有几分沙哑,即便柔和了也还是带着几分冷淡与疏离。
离朝听过她的声音,也知道她是之前于玲珑客栈遇到的那位雪发姑娘,只是未想到会这般有缘。
微微颔首,离朝终于舍得放开了师傅,然脚下用了力,却是发麻站不起来。
无甚心情窘迫,离朝又试了几次,见还是无法,就对挽君衣道了声“对不起”。
挽君衣无言,只是向她伸出了手。
看着这手迟疑了几息,还是搭上了,触之冰凉,却是让离朝精神了一分。她道了声谢,心下有点疑惑,这位姑娘手寒不似常人,像是骨髓中就存了凉寒,也不知为何……
来不及深想,离朝借了她的力站起之时,外面就传来了打斗声,算不得激烈,约莫追来的人很少,或是武功稍差。
挽君衣在将她拉起后就抽回了手,此时察觉屋外生事,支会其一声就转身出了茅屋。
果然一出来就见小师弟在与一蒙面人缠斗,而师姐守在茅屋门前,手中拿着剑,在戒备着什么。
“师姐。”挽君衣轻唤,同时抽出倾雪,又四下环望,虽不见人影,但总觉得有人在盯着他们。
闻声,白卿转眸看向她,问:“师妹,情况如何?”
其实不问也是清楚,毕竟挽君衣脸上还留有泪痕。
摇了摇头,挽君衣声音淡淡,答:“她已离去。其徒未有死志,我等该施以援手。”
白卿颔首,神色有点严峻,说:“依师傅所托,若信未交到江曌之手……”
“我知。”挽君衣垂眸,打断了她的话,同时将手伸进怀中,欲取出信交由她处理。
“不必,我如何能不信师妹呢?”白卿转回眸,见小师弟已解决了蒙面人,其眼神微暗,嘴角复又挂上了笑,言,“师妹,将她叫出来吧,我等再不走,一会儿可就不止暗处那三人了。”
闻得她话,风动林木,有三人不再隐藏现了身来,一个独眼公子,两个黑衣杀手。
这时,离朝也背着师傅的遗体走出茅屋,有些干涩的眼珠左右一转,皆不是陌生人,只是当下她无力摆上笑脸,而他们也都拿起了兵刃。
“诸位,本公子无意与尔等兵刃相见,只需得江曌身上一匣子,你等交出,本公子便不会为难你等,如何?”独眼公子王公项将折扇一打,每一片扇叶的顶端都冒出了锋锐,俨然是在行威逼之术。
白卿等人未说话,王公项对面那两位杀手朋友倒是开了口。
“什么时候风朗轩也这般贪图宝物了?”开口之人笑眯眯,左手拿着离朝的曈昽剑,右手拿了一把藏青色的短剑,剑端泛着红。
“哼,我风朗轩为何求不得长生之法?”王公项眉眼含锋,且勾着嘴角,笑容不落,显然是对自己的身手颇为自信,一点不惧这人数之差。
“勿疯,与他这般废话作甚,直接杀了,了事儿。”孟嗣斜眼盯着勿疯,故意将其名姓透露,乃是火苗蹿上了口。
也不怪孟嗣生气,他可没听过什么长生之法,但见勿疯一点反应也无,其必是有所了解。
孟嗣与这小子共事十余载,再怎么着也是生死之交,他对这厮坦诚得连自己底细都透露了,这家伙倒好,瞒了不少东西……
本来他二人不是这一组的,但因勿疯对江曌执着,他们便私下与他人换工,没想到的是这家伙一路上解决掉不少同僚,俨然是打算护着江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