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表面文章都做得很好,当晚总兵府设下庆功宴,皇上与众将军觥筹交错,气氛空前融洽、和谐。萧潼脸上的笑容令所有在场之人如沐春风,每个人的情绪都高涨到极点。
傅文诚将萧潼与萧然安排到后院傲霜居,两人的房间正好靠在一起。萧潼挥退侍卫,走进自己的房间,萧然立刻紧跟着进来。
萧潼一言不发地坐在桌边,摸一摸桌上的茶壶,里面的水是热的,分明是傅文诚预先安排好了。正想倒茶,萧然已先一步为他倒好,双手奉上,趁势跪了下去:“大哥……”
萧潼将茶杯接过来,却没有喝,放在桌上,凝眸看着萧然,目光缓缓移过他的眉眼、鼻梁、嘴唇,看得很仔细,就象在看一件稀世珍宝。忍了好久的情绪在胸中翻腾,面容渐渐融化,深黑的眼底泛起波澜,身躯颤抖,手指握在身旁的桌角上,死死捏着,好久,好久。
“大哥……”萧然再次低唤,忏悔的、恳求的、哀伤的。
萧潼咬牙,猛地扬起手,重重一掌打在萧然白皙的脸上。泪水顺着这一掌同时滑落,瞬间决堤。
萧然被打得身子一偏,火辣辣的疼痛从脸颊慢慢烧到耳边,这一掌积蓄了萧潼近二十天来所有的忧伤、绝望、哀怨、悲苦,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萧然唇边立刻溢出血来。他没有去擦,马上恭敬地跪直身子,抬起头。等看清萧潼的样子,他的身子顿时僵住。
萧潼满脸的泪水骇到了他,从小到大,他从未见大哥如此悲伤过。即使是在父皇、母后过世时,他也是强忍悲痛,有条不紊地处理葬礼与国事,同时安慰、照顾着自己的弟妹。可是此刻,他泪流满面、身躯颤抖,强烈的悲喜冲击着他,令他几近崩溃。
萧然心如刀绞,泪水在眼里滚动,却拼命忍着不让它掉下来。他只是笔直地跪在萧潼面前,带着心痛的、虔诚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兄长。
萧潼缓缓举起手,萧然以为他还要打自己,毫不闪避地抬起头,闭上眼睛,等着巴掌落下来。
可是下一秒,他感觉到大哥用袖子轻轻擦掉他唇边的血迹,然后细长的手指抚到他脸上,指尖在微微颤抖。
“然儿,朕错怪你了,对不起。”低沉的声音中蓄满眼泪,萧潼伸手,将他搂入怀中,紧紧地抱着,好象唯恐他马上就要被风吹走,“你终于回来了,你没死?太好了,太好了,老天爷毕竟不忍,毕竟没有将你从朕身边夺走。你这该死的小畜生,竟然撒下弥天大谎,骗朕你死了!你可知这些天朕是怎么过来的?你没死,可朕的心已经死了。你知不知道那是怎样的痛?你这狠心的小畜生,全不管朕的死活,你这样残忍地报复朕,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
萧然的头埋在萧潼怀里,脸贴着他的胸膛,闻到他衣服上熟悉的龙涎香的味道,感受到他暖暖的体温,听着耳边低低的絮语,感觉就象做梦。
这是大哥么?大哥怎会如此温柔?他没有狠狠打自己一顿,却说了这么一大通伤感的话,令他的心颤动不已。
“大哥……小弟知错了。害大哥伤心、难过,小弟该死,请大哥重重责打……”
“打你么?不,朕该打的是自己。”萧潼怆然一笑,“朕与你做了这么多年的兄弟,可朕竟然不相信你、冤屈你,逼得你心灰意冷、诈死埋名。朕害怕了,害怕自己的心,害怕有一天再发生同样的事。原来,这世上最可怕的是人心,因为人心充满怀疑、不确定,充满矛盾、纠结……”
“大哥,不怪你。是我的错,是我太倔强、太骄傲、太会负气。”萧然伸出双手,紧紧抱住萧潼,象孩子一般,哭得泪水滂沱,染湿了萧潼的衣服。
“起来吧,别跪着,这些天你又要伺候朕、又要赶到边关、又要与敌人打仗,你累坏了。”萧潼蔼然微笑,想将萧然扶起来,可是萧然却赖着不肯起来,撒娇一般搂着萧潼不放。
萧潼失笑,轻轻拍拍他的脸:“死小子,堂堂大将军,象个惫赖小儿!”
“大哥,我要跟你睡在一个屋里。”萧然继续耍赖。
“好,好,朕给你机会再当一次朕的侍卫。”萧潼笑得十分促狭。
“只要大哥让我留在身边,就是一辈子当侍卫,小弟也是心甘情愿的。”萧然扮了个鬼脸,诡计得逞一般地笑。
“嗯,今夜我们促膝谈心,朕要你给朕暖脚。”萧潼又想起睡梦中足底涌进的暖流,“刚出征那几天你是不是点了朕的睡穴,然后趁朕睡着时给朕输送真气?”
“是。”
萧潼轻轻一巴掌拍上去:“臭小子,敢暗算朕,胆子不小,不要命了是不是?”
萧然嘿嘿笑起来。
第一百零九章 抵足同榻
这时候他们听到外面有人敲门,宇文方的声音低低地道:“皇上,傅总兵为皇上准备了炭盆,可否容属下送进来?”
萧潼向萧然一挑眉,了然的笑意浮到脸上:“宇文是放心不下你呢,借故要进来看看你被朕罚得怎么样了。”
萧然想到宇文方对自己的百般维护,心中暖暖的。凭他的深厚功力,早就听到宇文方在外面徘徊的声音,即使脚步放得再轻,他也已从中听出了他的焦灼不安。
“大哥,宇文是为了帮小弟才欺瞒大哥,请大哥不要责罚他,一切罪过由小弟一人承担。”他看着萧潼的眸子,眼里尽是恳求之意。
萧潼不语,却向他示意前去开门。萧然点头,过去打开门,将宇文方让进来,轻轻道:“宇文,有劳了。”
宇文方借着灯光,看清他只是半边脸肿着,别无异样,心中大大松了口气,将炭盆放下,躬身道:“打扰皇上与王爷,属下告退。”
“宇文。”萧然目注那张英俊朴实的脸,若不是有萧潼在旁边,他真想伸手去拥抱他。虽然手下没有动作,但目光中已流露出千言万语,最后化作一句,“谢谢你。”
宇文方展颜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宠溺地看萧然一眼:“是属下份内之事。王爷,皇上,晚安。”说罢躬身退了出去。萧然送到门边,看着他背影消失,才轻轻关上门。
“看来你跟宇文的关系非常好啊。”萧潼在他身后淡淡地道,“背着朕你们是不是走得很近?”不等萧然回答,又懒洋洋地说了一句,“朕的皇后、太子、侍卫统领,还有宫中大大小小的侍卫,都站在你那一边,看来朕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了。”
萧然一愣,大哥这是在吃醋还是在责备?回头见萧潼面色温和,并无异样,才温润地笑道:“大哥这么说,小弟哪里担当得起。若是小弟敢得罪了皇后、太子和宫中侍卫,那小弟更是罪莫大焉了。”
萧潼莞尔,好啊,这死小子今天胆子大起来了,平时若是自己说出这种话来,他立刻便要跪下请罪了,今天竟然还嘻皮笑脸、满不在乎,有长进。
不动声色地继续道:“宇文敢跟你联手欺瞒朕,朕看在你离京前受过重责,此番又退敌立下大功的份上,不予追究。但他身为朕的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