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文杰骂累了,冷哼一声:“蠢东西,耽误了老子的大事。”抖一抖身上的狐皮大氅,朝酒楼里走去。
因是冬天,酒楼门口都盖着厚厚的帘子,屋里面酒菜的热气夹着人的呼吸,雾蒙蒙,气味也十分难闻。
赵文杰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还是南边好,这个时节正是小雨淅沥、冬笋冒尖的好时候,纵使是京城,这么一冷,到处也都显得腌臜了。
艾维老远就看到了这卖纸钱出身的周家舅老爷,一双外凸的大眼,两撇山羊胡,十一月间就把厚狐裘给扛在了身上,还是骚包的白狐裘,配他那张肥腻的胖脸,越发像个球。
艾维笑嘻嘻走过去:“舅老爷好。”
艾维年纪也不过二十出头,长得俊俏,又伶俐会打扮,一身墨兰色灰鼠小皮袄衬得他身材俊秀挺拔,十足十的漂亮孩子。
赵文杰早前就听说过这位艾大人年轻俊俏极会来事儿,见艾维腰上挂着的玉佩状似价值不菲,只当是本尊亲自来接,一边在心中沾沾自喜,一边点头哈腰的道:“艾……”
艾维知道他是认错了人,心中想笑,脸上却一片恭敬:“舅老爷这边请,我们少爷在楼上雅座等着您呢。”
赵文杰自知摆了乌龙,不免讪讪,晓得艾维不过是个下人,再细细打量一番,觉得也不似乍一看那般出众,多了两分轻蔑,高昂着胖脑袋,拾阶而上。
走到一处雅座门前,艾维却支支吾吾起来:“……我们少爷本来专程来接待您,结果遇上了两个朋友,所以……实在是对不起您老了……麻烦舅老爷略微等候着些。”半晌又夹着双腿道:“小的等舅老爷等得久了,有些内急,所以……所以……”
赵文杰摆手:“去吧去吧……”
“谢谢舅老爷。”
赵文杰待艾维一走,四下望望见无人,贴着那门缝隙就往里面瞅:
只见里头坐了三个人。
正对门口的正位上坐着个青年人,一身绛色窄袖长袍,领口的黑狐毛将他面庞衬得十分秀雅高贵,生得这样好相貌,端得让人要多瞅几眼。应当就是那艾峙逸了。
一侧两人长得有几分相似,三四十来岁年纪,壮些的穿着一件氅怀的狗皮大衣,露出里面的黑色紧身劲装,腰别匕首。像是个捞偏门的。瘦些的穿着一身灰布棉夹袄,半新不旧,面容斯文,像是个账房先生。但一双眼睛却过分灵活,不断瞟来瞟去。
那穿狗皮袍子的抬出一个半大木箱,推到艾峙逸面前:“艾大人,这是上三个月给您的分红。”
艾峙逸懒洋洋的掀开那木箱盖,赵文杰瞬间就直了眼:亮闪闪黄灿灿的大金条,整整一箱啊。
艾峙逸却冷笑:“金四爷,你这不是哄我的吗?你那地下银庄开得有多红火,当我不知道吗?这点东西,你还是拿回去吧。”
“账房先生”嘿嘿一笑:“艾大人别恼,我四哥是个糊涂人,虽然艾大人入股入得少,但是若不是艾大人罩着,我们早就……嘿嘿,艾大人甭和他这个粗人置气。”说着,就从怀里又摸出几张银票递过来。
艾峙逸接过来点了点:“这还差不多。”
那“账房”赔笑脸道:“那么,下个月……”
峙逸玩弄手中的玉扳指,一直笑,半晌才道:“金八爷,你心里也清楚,你们这种生意,虽然来钱快,但是也危险。谁知道朝廷什么时候收到风声,大家就一起完了。我不比你们兄弟,我上有老母,除却读书什么也不会,如若砸了饭碗,估计连活路都堪忧了。更何况,你瞒着我的事儿也不是一桩两桩了。”
金八笑嘻嘻:“艾大人说什么,草民不明白。”
峙逸冷哼一声:“金八爷,你新开的几庄生意当我是看不见啊?律法上明文规定青楼只能由朝廷承办,你们居然也敢开那私寮子,还倒卖民妇,玩得这般大,若是被查到,可是够你在牢里坐上几十年的啊?我劝你也收敛一收敛。”
金八爷笑一笑:“艾大人说笑了,地下钱庄如今在京城乌泱乌泱的,哪哪儿都是,算是平常生意了,不说这个,说说这一条花街上,私娼寮子起码占了三成,后头都有人顶着,我们怎么就会那么倒霉呢?尤其艾大人是皇上跟前儿的红人儿啊,也不是旁人可比的,再说了,谁还嫌钱腥啊?”
峙逸喝了一口温酒:“老实说,我最近请了长假在家,也不管什么事儿了,这档子买卖,就是个五品有实权的官儿罩着你们也比我强,你们另选贤能吧。”
那金四已是一脸的不耐烦,金八却尚在一旁赔笑:“艾大人既然这般说了,我们兄弟也不好说什么了,俗话说散买卖不散交情,这是我们新开张的生意,望艾大人能去捧个场。艾大人去了,一掏出这个,一切消费都算在我们兄弟账上。”掏出一个玉色名牌递过来。
峙逸看那名牌,笑起来:“这名儿倒是风雅的很,翠竹轩,改日定当捧场。”随意把名牌放在了桌上。
赵文杰正在心里盘算:怪不得艾峙逸这么几年就把个不中用的艾家翻了个个儿,弄成现在锦绣成堆的模样,原来是背地里做这样的偏门生意啊。
赵文杰看那桌上的钱,比他自己一整年都挣得多的多,馋得口水都要掉下来了。却又想起峙逸说的那些话,心里有些不安,若是这么好赚的生意,他干嘛不做了?看来的确有风险啊。但那金八不是说,京城这种私娼寮子满大街吗?这点,他自己也是清楚的很啊,就算是出事,也不是一家两家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