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西南小镇,但客栈还颇为讲究,厢房内点了一炉清逸的香。
温凝已经沐浴,换了身素净的乳白襦裙,头发绞得半干,坐在铜镜边试图徒手挽个简单的髻。
刚刚挽好,便听房门被人推开。
裴宥大抵也去沐过浴,换了身清爽的衣服,头发同样半干,不似刚刚在雨中那般狼狈。
转身便“啪”一声将房门关上。
温凝的手没由来一抖,将手中梳篦放下,垂下眉眼端坐着。
裴宥进来,她便轻轻转动身子,也不知他手里拿的什么,到了厢房的方桌前便将它往上一甩,又是“啪”的一声。
温凝的肩膀又抖了一下。
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这事也同他没有太大关系,就是很像……
小时候钻狗洞出去玩,被温庭春抓包的时候。
心虚得很。
甩完手上的东西,他也不说话,就那么站在那儿,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的头顶。
气场太强,压得温凝不由自主地低头,刚刚沐浴完没挂香囊,两只手便扯着自己的襦裙绞。
良久,听他一声嗤笑:“你倒是本事!”
“十几个男人,就你一个姑娘家,这回你倒不怕人家将你给卖了?”
温凝垂眼望着自己绞着裙子的手,诺诺道:“他们都是正经镖局出来的……有身份有家室,不会做那等恶事的……”
她雇人的时候就有考虑到这一点,当然不会去雇来路不明的人。
镖局常押运重要的货品,雇佣押运人时会格外小心地调查背景,甚至每次出镖之前,会要求押运人押一笔银子在镖局内。
所以温凝才选择在那边雇佣侍卫,来路正,风险小。
“京城距此数千里,你就不惧途中横生意外,叫你有家归不得,有命活不得?”
“不会的。”温凝轻声道,“我雇了那么多侍卫,非等闲人轻易不会来招惹。而且我们日夜兼程,一路都未进城镇,招惹不了什么穷凶极恶之徒……”
从前她也怕,总觉世道艰险,一个女子孤身在外不甚安全。
可上辈子往外跑过那么多次,这世间到底是好人多坏人少。大多数人都勤勤恳恳,只想过好自己的日子罢了,哪来那么多穷山恶水出来的刁民?
“那这疫症你也不怕了?你可知如今整个岭南十三城几乎全数沦陷?你知为何今日这客栈如此冷清?”
裴宥的声音低沉又冷戾,稍一抬高音量,便让温凝缩了下脖子。
“我……”裴宥的声音大,她的声音便越小,“我担心大哥大嫂……”
“你想要给他们送药材,为何不找……”裴宥顿了顿,又道,“找你二哥?难道你二哥的法子会比你少?!”
“二哥若来岭南染了疫症怎么办……”温凝的声音已经低如蚊蝇。
裴宥却还是给气笑了:“旁人的命是命,你的命就不是命了?!你就不会染疫症了?!”
反正我多活过一次啊……
温凝眨眨眼,被凶得声都不敢做了。
裴宥也一时收了声,只沉沉眸光仍落在她头顶,似乎被她气到气息都有些不稳,静谧的房间里,除了清逸的熏香,便是他上下起伏的呼吸。
半晌,那呼吸渐渐平息下去,眸光也不再那么有压迫性,甚至从她身上挪了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