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斯没怎么喝啤酒,他那天下午跟史蒂夫玩完球后去餐馆大吃了一顿。吃饱了后,他对小猫的回来感觉好些了,他觉得这事有些希望,但他还不急于回到自己那黑暗的、空荡荡的房子里,小猫丘吉可能在家,管它在哪儿呢,总得面对事实。于是他去了乍得家。
诺尔玛和他们坐了一会,看着电视织毛衣。她说这是要卖的,圣诞节前一周有一个教堂购物活动,通常是一个很隆重的盛会。今晚她的关节炎几乎让人看不出来了,她手指灵活,毛衣针拉来穿去地织得挺快。路易斯想也许是天气的缘故,虽然很冷但很干燥,她的心脏病已好了许多,看上去也年轻了许多,路易斯觉得那天晚上他看到了诺尔玛年轻时的样子。
差一刻10点的时候,诺尔玛向他们道了晚安去睡了。此刻只剩下了乍得和路易斯,而乍得也不再说话,沉思着,看着烟雾不断地上升,像看着理发店里红白两色的旋转招牌的孩子在纳闷那些红白条纹去哪了似的。
路易斯轻轻地说:“是斯坦尼·毕吗?”
乍得眨了一下眼睛,似乎又回到了现实世界,他说:“噢,是的,路德楼镇的人都叫他斯坦尼·毕。那年,我的狗斯波特死了,我是说第一次死于1910年,那时斯坦尼已是一个老人了,有点疯疯癫癫的。这还有别的一些人也知道米克迈克坟场在哪儿的事,但我是从斯坦尼·毕那儿听说的。他是从他父亲那儿知道的。他们全是地道的法育加拿大人。”
乍得大笑了起来,啜了口啤酒,接着说:“我好像还能听到他在讲那断断续续的英语。他发现我坐在牲畜的草料棚后面大哭,牲畜棚以前就在第15号公路上。因为斯波特不是自己死的,他是追兔子时撞上了生锈的带倒钩的铁丝,伤口感染后,我爸爸把它杀死的。我爸爸让我去查看一下要买的鸡饲料,其实我们根本不需要鸡饲料。我很清楚他为什么让我走。”
“他要杀死你的狗?”
“我爸爸知道我对斯波特有多好,所以杀狗时要把我打发走。我去看了鸡饲料,然后就回来了,坐在那个过去在那儿的大辗盘上哭起来。”
乍得慢慢地、轻轻地摇摇头,不过还是笑着说:“然后老斯坦尼·毕走了过来。镇里有一半的人觉得他挺温和的,而另一半人觉得他可能很危险。他爷爷是19世纪初期的一个大皮货商,他走遍了这一地区收购皮货。他驾着一辆带篷的大马车,篷上全是十字形,因为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基督徒,不过车棚上还有印第安人异教的标志,因为他相信所有的印第安人都属于《圣经》里讲的丢失了的以色列族。他说他认为所有的印第安人都该下地狱,但他们有魔力,在某种奇怪的方式上,他们也和基督徒一样。”
“斯坦尼的爷爷从米克迈克人那里买毛皮,他们的交易做得不错,大多数皮货商都不做了或是去西部做生意了,但斯坦尼的爷爷又跟米克迈克人做了很多的生意,因为他买卖公平,价钱合理,这是因为他对《圣经》的领会很深,米克迈克人喜欢听他讲《圣经》的故事和教义。”
乍得停了下来,路易斯耐心地等着他继续讲。
“那些米克迈克人告诉了斯坦尼的爷爷关于那个因为被温迪哥幽灵糟蹋了他们再不用了的坟场,还告诉了他那个小神沼泽以及石台阶的所有的事。”
“温迪哥的故事在北部乡村到处流传,那个故事,我想跟我们的《圣经》中的某些相似。要是诺尔玛听见我说这些,她该骂我了,说我亵渎神灵,但路易斯,这是真的。有的时候,要是冬天格外的长,生活艰难,食物短缺的话,有的北部印第安人就会挨饿,直到饿死,要不然他们就得想些别的办法。”
“吃人?”
乍得耸耸肩说:“也许。也许他们挑个年老无用的人来炖着吃了,这样就可支持一段时间了。但他们得编个故事来掩盖事实,于是他们就编出温迪哥幽灵来到他们的村子,在他们睡觉的时候摸了某些人,人们说温迪哥摸过的人就会吃人的。”
路易斯点头道:“说是魔鬼使他们吃人的。”
“对,我猜这儿的米克迈克人在某个艰难的时刻也这么做过,他们就把他们吃过的人的骨头,可能是一两个,也可能是十个八个呢,就把这些人的骨头埋在山上的那个坟场中。”
路易斯轻声说:“然后他们认定这个坟场变坏了,土地发臭了。”
乍得接着讲他的故事:“我那天正坐在牲畜草料棚后面大哭呢,斯坦尼可能要来这里喝一壶酒。他那时已经老了。他爷爷死的时候人们说他拥有百万家财,但斯坦尼不过是当地的一个收破烂的。他问我怎么了,我告诉了他一切。他看我痛哭流涕的样子,告诉我有个补救的办法,不过我得胆大些才行。我当然想救活我的狗,就对他说只要能让斯波特活,他要什么我给他什么,我问他是否知道某个兽医能救活斯波特。他说:‘不知道。不过,孩子,我知道怎么救活你的狗。你回家告诉你爸爸把狗放进麻袋里,但你不打算在家附近埋了它,不埋在家里!你要把它带到宠物公墓那儿埋它,先把它放在那个大枯木堆下。然后你回来告诉我。’我问他那么做有什么好处,他告诉我晚上别睡,他会用石头打我的窗户一下,然后我就出来。‘孩子,是半夜的时候,你要忘了我说的,睡着了的话,那我就不管你了,你的狗就没法救活了!’”
乍得看着路易斯,又点着了一支烟说:“我就按斯坦尼安排的去做了。我回到家里,爸爸告诉我他给狗的脑袋吃了颗子弹,狗以后不会再遭什么罪了,我还没提宠物公墓呢,爸爸就问我是否斯波特不愿意让我把它埋在那儿。我说斯波特会愿意让我把它埋在宠物公墓的。于是我就把狗装进麻袋,要把它拖到宠物公墓里去。我爸爸问我要不要帮忙,因为我记得斯坦尼说的话,就没让爸爸帮忙。我那天晚上躺在床上一直没睡,时间好像过得很慢。你知道时间对于孩子们来说总是过得很慢。我感觉都快到早晨了,可钟却只敲了10下或11下,有两三次我差点睡着了,不过每次我都又马上醒过来了,就好像有人在摇晃着我,对我说‘乍得,醒醒,醒醒’似的;好像有什么东西一定要让我醒着似的。”
路易斯听到这儿皱起了眉头,乍得耸耸肩膀接着说:“那天夜里当楼下的钟声敲了12下的时候,我就起床穿好衣服坐在床上等着。月光透过窗户射进屋子。我等啊等,先是钟敲了半点,后来又敲了一点,可斯坦尼还没来。我想,那个该死的法裔佬,他都忘了我了吧!我正要脱衣睡觉,听到有石子敲打窗户的声音,几乎要打坏玻璃了。有一块石子确实把玻璃打裂了一条缝,不过我是第二天早晨才注意到的,我妈妈是第二年冬天才看到,她还以为是霜冻的呢。我跑过去掀开窗子,但有格栅挡着,发出了咯咯的响声。你知道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半夜要开窗出去会有什么感觉——”
路易斯大笑起来,虽然记不得自己10岁时是否有深更半夜要出去的感觉了,不过他相信,那时白天里从不作响的窗户对孩子来说半夜里也会发出声响的。
“我猜我父母一定会以为有小偷闯进来了,但等我镇静下来后,我听到爸爸还在楼下卧室里打着呼嗜呢。我向外一看,见到斯坦尼站在我家车道上,正抬头看呢。他身体摇摆,好像有大风吹着他似的,实际上只有一点微风。路易斯,我本来以为他不会来的,你想,对一个醉鬼来说,清醒的人是不会把他说的话当成一回事的。他好像大声对我喊——我猜他自己以为是在小声说呢——‘孩子,是你下来、还是我上来领你?’”
“嘘——我对他说。心里怕得要死,因为我怕会吵醒爸爸。他才不管我有多小,都会狠劲地鞭打我的。‘你说什么?’斯坦尼问,声音比原来的还大。要是我父母住在这边靠路的房间里,我会吓跑了。不过他们住在我和诺尔玛现在住的房间里,靠着河边那边,因此他们可能没听见。”
“我敢打赌你匆匆忙忙地跑下了楼梯,”路易斯说,“乍得,你不再喝一杯?”路易斯已经比往常多喝了两杯了,但今晚似乎没事。今晚好像多喝是尽义务似的。
“再来一杯。你知道啤酒在哪儿放着,你去取吧。”乍得边说边点了一支烟。他抽烟等着,直到路易斯坐下来才接着说:“不是。我可没胆量从楼梯下去,那样得经过我父母的卧室门口。我顺着葡萄架一下下地尽快溜到了地上。我跟你说,那时我吓坏了。不过更怕我爸爸,虽然跟斯坦尼去上山到宠物公墓也挺令人恐惧的。”
乍得吐了口烟雾说:“我们两个上了山,一路斯坦尼踉踉跄跄,他肯定又喝了许多酒,闻着像掉进了酒桶里似的。有一次他差点让一根树枝刺穿了喉咙,不过他带了锹和镐。我们到了宠物公墓后,我想他可能会扔给我锹和镐,让我给狗挖坑,然后他自己会醉得晕倒了呢。但是他好像清醒了些,他告诉我说我们还得往上走,翻过那个枯木堆,走进林子里,那里有另一个坟场。我看着斯坦尼,他醉醺醺的,几乎都站不稳,又看了看枯木堆说:‘斯坦尼,你不能爬那个枯木堆,你会摔断脖子的。’但斯坦尼说:‘我不会摔断脖子的,我不会,你也不会。我能走过去,你可以拖着你的狗和我一起走过去的。’他说对了,他像丝绸般毫不费劲地翻过了枯木堆,甚至都没向下看一眼。我拖着斯波特爬过枯木堆,虽然我那时体重只有90磅左右,而斯波特给人的感觉一定有35磅重。不过,路易斯,我跟你说,第二天我有些全身酸痛,你今天感觉怎么样?”
路易斯没答话,只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