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从来没有哪一位圣女反抗过这样的“命运”。
在下山的时候,她到一户人家“拿”了一套布衣,换下了那套暗夜般的黑衣。除了不习惯往身上叠加重物——如那些丁丁当当的银饰之类,她已与当地少女没什么不同。
而且自从换去那身黑衣,她似乎也从“圣女娘娘”的身份里走了出来。不再是那副冷冷冰冰的模样,也没有可怕的偏激与疯狂。脸色经过几日的行路,多了一些血色,看上去,她只是个面容姣好的少女,第一次出远门,因此对世上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路人都对莫行南抱以羡慕的目光,因为自始至终,她都抱着他的胳膊。莫行南好几次悄然挣开,下一刻又被她拖住,他忍不住问:“你这是干吗?”
“我怕你走丢了。”她说。
莫行南翻翻白眼,“你是怕我丢下你走了吧!”
她笑笑。
莫行南深感污辱,“我答应了带你回家,就不会反悔。你随便找个人问一问,我莫行南是那种反复的小人吗?”
“好了、好了,别生气了,我是担心自己走丢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目中又有片刻的凄伤,“我从来没有上过街,没有到过这么多人的地方,有点怕。”
她这样,莫行南倒没话说了,只能任由她拖着他的胳膊到处走。
好在后来她渐渐适应这繁华人世,已经不再担心自己走失,松开了莫行南的胳膊,不过这下,却换莫行南担心了。她看什么都新鲜,瞧见摊子、店铺就扑过去,扑过去就扑过去吧,还随手拿人东西,拿完便径直走人,店人问她要钱,她便回头往莫行南身上一指,“在他身上。”
不到半个月,莫行南的钱袋便瘪了下去,却多出一大堆行李。各式各样的绸缎、衣服、鞋袜、泥人,足足有三五个包袱。
莫行南认为很有必要跟她谈一谈,“我只答应带你回家,却没有说过要包吃包住包玩包买东西,对不对?”他晃了晃空荡荡的钱袋,“最重要的是,你已经把我的钱全花完了。”
“哦。”
“哦?”看着她这样漫不经心的样子,莫行南拧眉,“‘哦’是什么意思?”
“‘哦’的意思,就是我已经明白了。”
这句话让莫行南稍感欣慰。
然而第二天,她看见了一家胭脂铺,还是忍不住冲了进去,莫行南眼疾手快,一把把她拉了出来,“喂,你知不知道我们只剩下吃面条的钱?”
她“嘻嘻”一笑,“你没有,我有啊。”说着掏出一只鼓鼓囊囊的绣金荷包,在他面前晃了两晃。
“这、这是哪里来的?”
“昨天那家客栈里拿的。”
“拿的?!”
“嗯,那胖子睡得死极了,我就顺手把他的银子拿了过来。”她说得再自然不过,好像只是到自家的菜园子里摘了几根青菜一样轻松平常。
然而莫行南却瞪大了眼,半天,才说得出话:“你的轻功,就准备拿来做贼吗?”
“练都练了,不用白不用。”她说完,似是觉得已经交代清楚,转身又要往胭脂铺里去——在山上住得太久,对这些姑娘家用的东西,她有着超出常人的狂热兴趣。
可惜下一刻,她的手就被人拖住,回过头来,看到的是一张眉头紧皱的脸。
大大咧咧的莫行南,浓眉皱起,高大的身形似给人无形压力,他沉沉地开口:“把钱袋送回去。”她的眼中滑过一道不忿光芒,然而一闪即逝,她似乎越来越乖巧,点了点头,“好吧。”
? ? ?
两人赶到客栈的时候,里面人围了一堆人,一名中年男子正拉着掌柜的衣襟不肯放手,一面嚷着说要去报官。
莫行南正要开口,忽然听她“啊”了一声,接着弯下腰去,疑惑道:“这是什么?好像是钱袋啊!谁掉在这里的?”
第三章 阿南(2)
众人一齐向她看去,她手上可不正拿着个钱袋?
中年男子顿时两眼发光,从她手上拿过钱袋,贴着胸口半天,笑眯眯地摸出两文钱,递给她,“小姑娘真是懂事呵,叫什么名字?”
她身形消瘦,原本就比同龄人个子小,因为头发短,只能梳成孩子般的总角髻。身上又穿得花花绿绿——大概是穿黑衣太久,她无比喜欢这些颜色鲜艳的衣裳——一眼看上去,还真有几分像十二三岁的小姑娘。
“谢谢大叔。”她笑眯眯地接过,“我叫阿南。”
“阿南啊,嗯,乖,真乖。”他无比艳羡地看着莫行南,“兄弟,你可真是有福气啊,有这么乖巧可爱的女儿。”
虽然头发没梳、胡子没剃,衣服又有些破旧,但也不代表别人可以忽视他充满朝气的浓眉,以及无比年轻的双眼。莫行南朝这个被钱袋盖住眼睛的男人,翻了翻白眼。
她却脆生生地道:“爹,我要吃糖葫芦。”
莫行南给她吓了一跳,“你发什么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