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假装没看见金有意,一本正经和杜凯他们商议定价方案。
谈论方案时,主管级人物偶尔插一两句隐晦的闲话,中心思想是:老这么压榨西南农民,传出去还怎么混。
早先有家跟红果签单的小外企,就因为类似的事件,遭遇社会舆论围剿,公司的股价和利润暴跌,员工自然倍受牵连。
季长善他们属于中层领导,对于高层的决策既无话语权,也会延迟一步得到消息。公司从未明文解释产品调价的原因,不过季长善他们身处绛城总部,周围又有些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同事交头接耳,能知道的消息总比外面多。
领导班子都是聪明脑袋碰撞,深度结合一下各部门最近的动向,上级的意思立马不言而喻。
谁都是领工资按指令办事,无一人跳出来谴责公司的资本家行为。季长善还没发达到兼济天下的程度,只能先独善其身。
她从来不就争议性话题发表看法,与此同时,一直在留意猎头发来的消息,暗自寻找东窗事发前后可跳槽的良心企业。
朗郁原本是季长善跳槽的首选。
今年年初,猎头公司来挖她,朗郁在一众公司中脱颖而出,因为出手实在大方。季长善一度为金钱心动不止,但是经过慎重比较,如果她今年能在远方升职,那么所得的报酬就会远高于朗郁开出的薪资待遇。
短期内,远方落马的可能性不大,而且陈月疏今年必升职让位。季长善权衡利弊后,仍旧留在远方谋求升职加薪,这样日后再跳槽别的公司,自身议价能力至少翻两倍。
只不过变化永远比计划超前,和彭朗结婚以后,季长善就不得不把朗郁排除在跳槽选择之外。毕竟给彭朗打工,其一,她拿人手短要听话;其二,将来离婚了还得跟他抬头不见低头见,属实难以自处。
想到这里,季长善打报告的手指停顿一下,随即又飞快敲打起键盘,一小时之内完成千字总结。她马不停蹄地点开数个文档,开始研究价格弹性。
有那么一瞬间,连她都不清楚自己这么着急干活儿,是因为工作繁多做不完,还是在借工作避免想彭朗。
不论如何,晚上八点钟,工作群里发来通知,说要临时开会。季长善进入会议间,杜凯已经着装整齐地等在那里,竟然是积极参会第一人。
她不由挑起左眉,随后通过高糊画质,隐约看清杜凯红肿的双眼。
一时之间,季长善后悔提前进了会议室。她并不擅长安慰人,只好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
杜凯和季长善对视一眼,安静一时半刻,拿过手机放起《好心分手》当背景音乐,等待所有人进入会议。
他的麦克风没有关,季长善听着音乐,粗略一算金有意和杜凯的相识时间,三个月左右。
日久生情,是人之常情。杜凯曾几次询问季长善,金有意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男人,想必是动了一点真心。
然而,季长善和金有意交往十二年,可以充分负责地判断,这位好友在情欲方面喜新厌旧,若是杜凯的床上功夫不能推陈出新,金有意睡他睡腻了,踹了他不足为奇。
季长善刚经历过情劫,深知感情不易,她这回没有瞧不起杜凯,还用眼神给予他象征性安慰。只不过季长善完全站在金有意的阵营,无法帮助杜凯痛骂金有意玩弄他的感情,是个不折不扣的渣女。
杜凯收到季长善的眼神安慰,仍然意志消沉。他心不在焉地参加会议,季长善几欲发微信让杜凯专注开会,最终却出于同类怜悯,准备等下次开会再使用威胁手段。
这场会议进行到晚上十点半,此后一连二十三天,会议接连不断,季长善往返于公司和公寓之间,根本没空在意彭朗怎么样。
只是每早每晚,季长善都能在自己公寓的门把手上看见一只牛皮纸袋。
袋子里的东西换了又换,有时候是珠串手链,有时候是小刺猬摆件,总之每一件东西都会附带一张纸条,正面说明购买地点和原因,顺便邀请季长善见面,或者问她能不能加回联系方式;反面则是固定的“我爱你”。
这种表白收得越多,季长善越在退还纸袋的时候犹豫。她开始慢慢相信彭朗在巴黎的时候,或许真的很想她,但是念头一转,有钱人比谁都会追女孩儿,这些东西是他在绛城现买的也不一定。
季长善坚持把每一个纸袋都挂回彭朗门上,他每天收到退货,第一步先检查纸条上有没有季长善的留言。可惜的是,一条留言也没有。
彭朗连抽了两支烟,桃花眼半眯一阵,第二十四天早上,他在牛皮纸袋里装了一条蓝宝石项链。
便宜的东西放外面不怕丢了,贵重的东西,季长善大概率会替他保管。
彭朗把袋子挂到季长善的门上,当天傍晚回到公寓,他门上照旧挂一只牛皮纸袋。
小概率事件的发生让彭朗脚步滞缓,他一步一步走到门前,取袋子的时候心如死灰,拎住袋子的刹那,死灰复燃。
这袋子毫无重量,说明她可能把项链拿走了。
彭朗立马抻开纸袋,里面还是他早上放进去的纸条,只不过在“我爱你”的那一面,多了一句话:“你回来找我拿项链。”
季长善的碳素笔字几乎全连笔,潦草得像一笔画成,彭朗单看一眼,就能想象出她写字时火急火燎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