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启泰望着她,就那么望着她,然后他表情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眼泪从眼角汩汩而出。
再睁开眼的时候,他看到了那一年的初秋,高二一开学,班里就流传着一个消息,说要来一个转校生。那天的自习课,教室门开了,一个女孩跟着班主任从外面走了进来。他当时正在埋头写作业,听见班里的骚动,他抬起头,正怼上那女孩的笑容,然后他愣住了。
第63章
唐美静在金泰中学里不算漂亮。漂亮的女生大有人在,只是那样的女生田启泰领教过,班里有男生捉弄他,偷拿了班花的笔袋,然后趁他站起来的那一瞬间再放在他的座位上,他一屁股坐下去,捉弄他的人哄笑起来,他赶紧弹起来,回头抓起凳子上的笔袋,不知所措之时,已有好事之徒将此事报告给刚进教室门的班花,田启泰连忙笨拙地解释,说自己不是故意的,是有人故意把笔袋放在自己凳子上的。班花对他礼貌地笑笑,然后接过笔袋,掏出里面几只在用的笔,就眼也不眨地把笔袋扔进了教室后面的垃圾筐里。
她丝毫不在乎田启泰的心情,即使田启泰也是这场恶作剧里的受害者。田启泰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的一切,回想起班花的那个笑,不由地脊背发凉,觉得整个人都像是掉进了冰窟窿里。她根本不用骂自己,她甚至还笑了一下,可自己却像是被她刺了一刀。自己在她的眼里真的就那么恶心吗?她就那么迫不及待地要扔掉那个和自己的身体有过被动接触的笔袋?洗一洗不就好了吗?
他甚至还厚着脸皮地想要补救,课间的时候他去找她,跟她道歉,说对不起害你损失了一个笔袋,他说要不然你来我家超市,看你喜欢哪个笔袋可以随便挑一个,或者我可赔钱给你。
班花笑着打断他,说不用了,谢谢你。然后就把头埋进了课本里。
又是那么的迫不及待。她从头到脚每个头发丝都写满了“你快点走开,离我远点”的话。
班花是文艺委员,在班里的人缘很好,她这样对田启泰的态度让其他跟班花走得近的女生自然有样学样。田启泰并没有做错什么,少女们就是看他不顺眼罢了,他胖,丑,爱出汗,头发经常油腻腻地贴在泛着油光的脸上,这样就够了。而清爽帅气的少年们为了讨好喜欢的少女,自然会心领神会地去捉弄她们不喜欢的人。
笔袋事件后,班里短暂地流传出一种说法,说田启泰暗恋班花,所以想把自己的气味留在班花天天都会用的东西上。少女们朱唇轻启,议论着这件事,从她们软软的嘴唇里说出来的话,残酷到可以瞬间杀死一个敏感脆弱的人。
自己在不少女生眼里俨然已经成了一个变态,这件事让田启泰想起来就觉得委屈。一个晚自习,他正低着头做一张代数卷子,可安静的教室里突然传来一阵嬉笑,虽然后来他意识到这阵嬉笑与自己没有丝毫的关系,只是一个戴着耳机偷听流行歌的同学一不小心跟着哼了一句罢了。可在当下的那一秒里,他还是感觉浑身战栗,他太怕别人是在笑他了。他觉得自己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为什么要受到这样的惩罚,于是,他没忍住,鼻子一酸,他哭了。
坐在他旁边的女生叫安小寒,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书呆子,她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砸在卷子上的眼泪,反而是坐在她前面的唐美静转了过来,她手里握着一包杏肉,看样子原本是要给安小寒的。
她注意到了田启泰在默默地哭,她没有开口,反而是又转回身去,撕下一张纸片,写了些什么,然后又转过来,悄悄地把纸条放在他的跟前。
纸条上写着:“你没事吧?为什么哭?”
田启泰本想写些什么作为回应,可他怕这又是某种自己会被陷害的把戏。他把纸条攥进手里,用衣服袖子抹去脸上的眼泪。可也许自己是真的伤心了,所以眼泪越流越多。这个时候他看到唐美静放在自己面前的一包纸巾。
他还来不及打开纸巾,就有别的同学注意到了他脸上的眼泪。有人夸张地问:“哟,憨猪,你怎么了,你怎么哭了?”不等他说什么,已经有人吃吃地笑了起来。他觉得坐在前面几排的班花和她的那些跟班们都纷纷转过头来看他。不用叫他的真名,只要一说憨猪,肥猪,猪之类的,那就一定是他。
来了,又来了。
他想喊,也想逃,可他什么也做不了,就只能哭。
这个时候是唐美静替他说的话:“田启泰胃疼,他刚才上晚自习以前就说他胃疼,看样子现在是严重了。”她对田启泰说:“你去医务室看看吧,老忍着也不是办法。”
这下终于找到了逃掉的合理的借口,他赶紧起身,快步从教室离开。
这样的事又发生了几次,纵然自己的心里对唐美静的感激已经上升到了好感,但也断不敢奢望唐美静会对自己有任何同窗情谊外的感情。更何况他也听说了唐美静喜欢的是一班的张东祥。自己和张东祥有着怎样的云泥之别,他不会不知道。
那个时候他已经意识到了一件事,自己对于女生的审美已经变了,那些比唐美静高挑,白皙,五官更美的女孩,有的时候却刻薄尖酸得像个厉鬼。而最可贵的品质是善良,唐美静身上闪耀着的善良,让不是最美的她在自己的目光里熠熠生辉。
有的时候他沉默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耳朵里戴着耳机,假装自己在听英语磁带,其实他注意的却是坐在后排的正在讨论班里女生的男生们。有人提到了唐美静,那人说,她脸长得挺可爱,就是身上有点胖,腿也有点粗,如果能再减掉二十斤,那就还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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