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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现红鸾林贵妃应课揭黄榜唐义士治河(第1页)

话说唐敖把签递给起课的看了,随即起了一课道:“此课红鸾发现,该有婚姻之喜。可惜遇了空亡,未免虚而不实,将来仍是各栖一枝,不能鸾凤和鸣。不知尊嫂所问何事?”唐敖道:“我问这段婚姻可能不成?此人现在难中,可逃得出么?”起课的道:“方才我已说过,婚姻虚而不实,断难成就。此人灾难已满,指日即有救星,就只要脱火坑,还须耽延十日。”唐敖付了课资,起课的去了。多九公道:“林兄灾难既满,为何还须十日,方离火炕?”

唐敖道:“此话离离奇奇,令人不解。”吃过点心,付了茶资,信步走出。

远远有许多人簇拥着走来,二人迎上观看。原来是些人夫,担着几十担礼物过去。多九公道:“后面那个押礼的就是国舅内使,不知到何处送礼去?”

唐敖道:“上面俱用锦袱盖着,自然是送国王的了。”多九公忙去打听,回来满面愁容道:“唐兄,你道国舅这礼送给那个的?原来却是送给林兄的。”唐敖道:“此话怎讲?”多九公道:“那送礼人说,国舅因今日王妃进宫,送这礼物,预备王妃赏赐宫人。岂非送给林兄么?”唐敖听了,只急的抓耳搔肋。

再望望太阳,业已西坠,各处官员都乘轿马叩贺回来,那些罪囚一个个也都嬉笑而归。不多时,国舅送礼人夫也都挑着空担回去。

二人见天色已晚,无可奈何,只得垂头丧气,回归旧路。唐敖道:“方才那起课的说指日就有救星,若过了今日,也还救得出么?”多九公摇头道:“今日如果进宫,生米煮成熟饭,岂有挽回之理?”唐敖道:“我方才也是这样想。若据起课所言,似乎今日又有救星,究竟不知怎样挽回。再四思想,测度不出。大约那起课的不过信口胡谈,偏遇我们只想找回,也不管事已八九,还要胡思乱想,可谓痴人说梦了。但舅兄如此好人,将来竟作异乡之鬼,这样结局,能不令人伤感?”多九公听了,也是叹息不止。

信步行来,又到张挂榜文处。唐敖道:“我们初到此地,舅兄上去卖货,小弟同九公上来,曾见此榜。那知在此耽搁多日,遭此飞灾,这些时不知舅兄怎样受罪,如何盼望!”一面说着,不觉滴下泪来。猛然心内一急,低头想了一想,走上前去,把榜揭了下来。多九公摸不着唐敖是何主见,当着众人拦又拦不得,问又问不得,惟有望着发怔。那些看守人役上前问道:“你是何处妇人,擅揭此榜?那榜上的话你可看明?”此时众百姓闻得有人揭榜,登时四方轰动,老老少少,无数百姓都围着观看。

唐敖看见人众,因朗声发话道:“我姓唐,乃天朝人氏,从外洋至此。治河一道,我们中原无人不晓。今路过贵邦,因见国王这榜备言连年水患,人民被害,如邻邦君王治得河道,小民得免水患,情愿纳贡臣服。若邻邦臣民有能治得河道,财宝禄位,悉听择取。说的甚觉诚恳,因此不辞劳瘁,特来治河,与你们除患。”话未说完,早有许多百姓挨挨挤挤,都跪在地下,口口声声,只求天朝贵人大发慈心,早赐救援。唐敖道:“你们诸位请起。我虽能治河,但财宝禄位,我们天朝那样不有?这些我都不要,只要你们依我一事,我就即日兴工,”众百姓都起来道:“不知贵人所说何事?”唐敖道:“小可有个妻舅,前因卖货进宫,现被国王立为妃,闻得吉期定于今日。你们如要治河,大家即到朝前哭诉,放了此人,我即兴工。如国王不以民命为重,不肯放他,纵使财宝如山,我亦不愿,只好回乡去了。”说话间,那围着看的人密密层层,就如人山人海一般,一闻此言,只听得发了一声喊,不约而同,齐向朝门而去。那些人役也都去回本官。

多九公得空,到唐敖耳边问道:“唐兄果然晓得治河么?”唐敖道:“小弟并未做过外工朋友,那知治河。”多九公道:“你既不谙,为何把榜揭了?设或修治不妥,虚费他的帑项,岂不连我们也弄出未完么?”唐敖道:“小弟此番揭榜,虽觉孟浪,但因要救舅兄,不得已做了一个火烧眉毛、且顾眼前之计,实是无可奈何。此时众百姓前去,大约国王难违众情,必是暂缓吉期。明日小弟看过河道,只好设法酌量。倘林兄五行有救,自然机缘凑巧,河道成功。如光景不佳,不能结局,即烦九公将船上货物馈送邻邦,求其拯救。只此便是良策。”多九公听着,只是皱眉摇头。登时有看榜人役备了轿马,把唐敖送到迎宾馆。多九公只得充作仆人,跟在后面。早有管事人预备酒饭,多九公另有下席一桌。二人正在饥饿,且饱餐一顿,饭后,多九公上船送信,暂安吕氏之心。回到宾馆,仍同唐敖静候佳音。

那些百姓听了唐敖之言,一时聚了数万人,齐至朝门,七言八语,喊声城耳。国王正受嫔妃朝贺,忽闻此声,惊疑不止。只见宫人进来奏道:“国舅有要事面奏,”国王即命众人暂避,把国舅传进。国舅行礼毕,就把天朝妇人揭榜,能修河道,因主上把他亲戚立为王妃,意欲恳求释放,才能兴工;众百姓现在聚了数万人,齐集朝门,吁求主上俯念数十万生灵为重,释放此人,以便即日兴工,救拔生民,以免涂炭等话奏了一遍。国王道:“我国向例凡庶民人家,从无再醮之妇。何以孤家身为人君,反令王妃违此定例呢?”

国舅道:“方才臣已恺切晓谕,向来国中庶民,既婚后尚且不准改节,何况君王乃一国之主,岂有放回王妃之理。说之至再,奈众百姓因吉期虽是今日,但王妃尚未进宫,与业已进宫不同,所以才敢吁退施恩。”国王听了,无言可答,忖了多时道:“既如此,卿就出去回覆众民,说寡人业已进宫,今日不能启奏,到了明日,木已成舟,众百姓也不能求我释放,我也有词可托了。”

国舅再三恳求,无奈国王执意不肯,只得退出,回覆众人。众百姓听了,惟恐到了明日就难挽回,登时鼓噪,乱乱轰轰,喊成一片。

国王听见外面如此,心中着实害怕,明知自己理亏,意欲释放,又难割舍。想了多时,忽听外面人声渐渐闹进宫来,不觉发恨道:“索性给他一不做二不休罢!”因命值殿尉官率领军兵十万,立时征剿。尉官奉命,立刻点兵,只听四面枪炮声震的山摇地动,众右姓那里肯退,都说与其日后丧在鱼鳖之口,不如今日被国王杀了,倒也干净。哭哭啼啼,更觉喊声震天。国舅见百姓势头已急,惟恐人多激变,分付众兵毋许动手伤人,随又再三劝告众百姓道:“尔等只管散去,老夫自然替你们转奏,务将揭榜人留下修治河道。

明日府中候信,老夫自有道理。”众百姓听了,方才慢慢散去,尉官把兵收了。

国王见众百姓已散,随即进宫,命林之洋并肩坐了,映着灯光,复又慢闪俊目,细细观看。只见林之洋体态轻盈,娇羞满面,愁锁蛾眉,十分美貌。

看罢心中大喜,忙把自鸣钟望了一望,因娇声说道:“你同我已订百年之好,如此喜事,你为何面带愁容?你今得了如此遭际,你也不枉托生女身一场。你今做了我国第一等妇人,你心中还有甚么不足处?你日后倘能生得儿女,你享福日子正长。你与其矫揉造作,装作男人,你倒不如还了女装,同我享受荣华。我们且饮两杯!”分付摆宴,又命宫人赐了许多珠宝、金银之类。

不多时酒席齐备。众宫娥斟了一杯喜酒,教他奉敬国王。林之洋此时心如死灰,一时想起妻女,就如万箭攒心,兼之一连数日茶饭不吃,精神恍惚,四肢无力,把杯接在手中,只觉战战兢兢,浑身发抖,那个酒杯倒像千斤之重,那里递得过去。正在勉强,只觉四肢发酸,把手一松,琅琅酒杯落在桌上。宫娥拾过,又斟一杯。林之洋接着,心中更觉发慌,登时又把酒洒了。

众宫娥只得替他代敬国王。国王命人也与林之洋斟了一杯,放在唇边,只得勉强饮了。随后又是一杯,以为成双之意。林之洋素日酒量虽大,无如近来腹中空虚,把酒饮过,只觉天旋地转,幸而还未醉倒。国王又饮数杯,命人把表取过,看了一看,分付撤去筵席。霎时桃腮带笑,醉眼朦胧,嘻嘻笑道:“天不早了,我同你睡罢!”众宫人上前,把林之洋外面衣裙宽了,又把首饰除去。国王也宽了外面衣服,伸出一双玉手,十指尖尖,把林之洋手腕搀住,上了牙床,放下鲛绡帐,竟自睡了。

这里国王业已成亲,唐敖还在迎宾馆痴心妄想,另改吉期。等来等去,吃了晚饭,仍无信息。正在盼望,恰好有几个年老百姓从朝中回来,把尉官点兵征剿话说了。唐敖方才知其详细,只吓的惊慌失色。多九公道:“刚才唐兄说国王必定暂缓吉期,那知全出意料之外,并且大动干戈,用兵征剿。

看这光景,国王只知好色,不以民命为重。过了今日,我们只好且充外工朋友,替他修理河道,弄点修金。若想林兄回来,只怕难了。”唐敖只急的抓耳挠腮。只见国舅那边差了内使押送铺盖过来,又拨许多人役伺候。内使道:

“我家国舅命我多多致意贵人,今日天晚,不能过来。明日上朝,见过国王,就来面商修治河道。贵人在此,诸多简慢,只好当面再来请罪。”说罢,同几个庶民都去了。

次日守候国舅,一直等到夜深也不见来。多九公又去打听。原来众百姓已挤国舅府围的水泄不通,在那里候信。唐敖这一夜更不曾合眼。次日清晨起来,多九公道:“唐兄,你看不知不觉又是一天了。据老夫看来,若像这样,只怕我们吃了喜蛋才能回去哩!”唐敖道:“此话怎讲?”多九公道:“林兄同国王成亲,今已两日。再过几日,倘恭喜怀了身孕,你是国王的妻妹婿,这样好亲戚,岂不要送喜蛋么?”唐敖急的无计可施,惟有专候国舅之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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