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叹了一声∶「强权的发展,虽然必然是灭亡,但若是没有一定的反对力量,所统治的全是顺民或奴隶,那灭亡的时间,也就会大大推迟。」
白素沉默了半晌∶「所以,拖延政策,对他们来说有利,从现在的情形来看,看不到有类似欧洲一样,极权迅速消亡的迹象。」
我握著拳,重重在桌上敲打了一下——当然是为了发 胸中的愤懑,但是我为甚麽愤懑,大片土地上的人民,摆脱了强权,是他们不畏强权,努力反抗的结果。在一片由强权统治的土地上,人民如果只是驯服,强权的皮鞭,也就会不断挥动——那皮鞭是要去夺下来,而不能等它自动放手的。
白素又道∶「时间越拖下去,对二活佛的转世灵童,就越不利。」
我同意∶「是,他一直在等『适当的时机』,一直等不到,他也就没有出头的机会。可是,若是一再拖延,难以自圆其说,也别轻视了教众的力量。教众要是不耐烦了,鼓噪起来,加以适当的组织,就是一股极大的力量,足以令强权丧胆。」
白素道∶「这是恶性循环——那会使强权在拖延时间,加紧残酷的镇压。」
我想起近年陆续在报上看到的报导,不断有人反抗,也不断有人被捕,心头黯然。
我们相对无言好一会,我陡然站起来∶「还有一种情形,对二活佛的转世,大大有利。」
白素连眼皮也不抬一下,一点也没有为我的大呼小叫所惊动,她道∶「对,这情形是,那三件法物,落到了二活佛的手中!」
我想到的,正是这一点;但是,我随即又长叹一声。
那三件法物∶手掌、铜铃、花。若是到了转世的二活佛,我曾见过的那个天生缺了手掌的小喇嘛手中,他知道暗号之二的内容是甚麽,立刻就可以昭告天下,解开密码之二,名正言顺,成为二活佛!
可是,那三件法物,由小郭再次发现之後,已落到了强权势力的手中,转世的二活佛纵使有众神庇佑,也无法弄到手。
不但如此,转世的二活佛的处境,可以说在极度的危险之中。
他的存在,对强权势力的强占性统治,是一个极具爆炸性的危机。
如果强权势力找到了他,把他除去,那就等於消灭了危机,随便他们怎麽去立傀儡,也没有甚麽方法可以揭穿这种弥天大骗局了。
我苦笑了一下∶「能保住他的安全,已经是上上大吉了,我还真担心——」
白素道∶「在不丹或是尼泊尔,要找一个小喇嘛,不是容易的事!」
我道∶「可是要找一个天生——」
我话没有说完,白素一伸手,就掩住了我的口。
我吃了一惊,虽然,「隔墙有耳」这样的警句深入人心,可是在自己家里,说话也要小心到这一地步,也未免令人心栗。
白素也立即感到她的动作太过份了些,她吸了一口气,缓缓松开了手∶「实在是因为那是一个天大的秘密,绝不能让人知道!」
我吸了一口气∶「小心一点是应该的,现在的窃听技术,太进步了。」
现代的窃听技术,确然太进步了,小巧的音波聚集器,已成为普通的商品,花几元美金,就可以买得到,功能是听到一百公尺之外的私语,和邻室的密谈。
我和白素,都不排除自黄蝉上次离去後,我们一直在接受监视的可能性——以强权势力对监视工作的丰富经验,说他们在这一方面,是地球之最,也不为过——窗子上的一个不显眼的斑点,就可能是一个窃听仪器,使我们在屋中的任何声音,都传入监听仪的录音带之上!
我实在是太不小心了,白素立即掩住了我的口,那是对的。因为实在事情关系重大,绝不能有半点儿消息走漏出去——要找一个天生没有了一支手的小喇嘛,寻找的范围,大大缩小,找起来,就容易得多了。
一时之间,我的面色,变得很是难看,白素反倒安慰我∶「未必听到了,就算听到了,你和我,怕过谁来?」
我吁了一口气∶「怕累了别人。」
白素大具信心∶「二活佛自有菩萨保佑,劫难一事,他要出世,谁也阻挡不住!」
我耸了耸肩——对於这种说法,我一直有保留。当年大活佛在几乎万无可能的情形之下,率众远走,不但是喇嘛教众,就算一般人,也认为那是神佛护佑。可是最近,有曾身处强权势力核心的人物,就指称当年,是最高领袖故意放大活佛走的。
这种说法,是否可靠,当然存疑,但是至少是对「神佛护佑」的一种否定。
想起若是我们的交谈,被人偷听,白素出手要是慢了一步,後果就严重无比,我也不禁冒冷汗。回想刚才,我只说到「天生——」并没有说天生如何,也没有说少了甚麽,虽然已是 漏了天机,但还不至於如此糟糕!
我在迅速转了念之後,向白素投以询问的眼色,问她的警惕性如此之高,是不是感到了有甚麽迹象,我们正在被监视之中。
白素侧著头,略想了一想,在我耳边低声道∶「事情关系重大,而我们这里,又是重要的线索,他们不会轻易放过。」
我想了一想,也确然如此,强权势力在进行拖延战术的同时,必然还努力於釜底抽薪——想把真正的转世二活佛解决掉,这才是一劳永逸之计!那自然也要从我这里下手!
虽然我和白索,都精细之至,但是现代科技的进步,使人防不胜防,我也压低了声音∶「要不要请专家来检查一下?」
白素自然知道,我所指的「专家」,是指戈壁沙漠这两个奇才而言。
白素无可无不可∶「也好。」
接著,她做了一个手势,表示对於转世的二活佛,最好一字不提。
我用力点了点头,同意白素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