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鞠家。”姚佩云说:“听店里老食客们聊过,他们说大统领和以前的禁卫军大都督一样,是鞠家人,还说公家把那些职位撤来变去,到最后天下大权还是握在那些士大夫手里,握在世家手里,可是你不就是世家子弟么,世家真这么可怕?”
平日在谢岍给她讲的事情里,士大夫和百姓之间利益不可调和,如今朝制下又不可能干脆灭了士大夫阶级,那怎办?
谢岍说:“世家的确可怕,但大爷还没沦为傀儡,你那些食客说得没错,禁卫从鞠家手里转到谢家手里,内御卫又给了鞠家统领,但于冉冉动了凡心。”
以前无所谓的事现在成了绊脚石,而且也不想成为下一个禹成文,她想要脱离鞠氏掌控,并且正在为之努力,但很明显那不是一朝一夕能成。
倘若最后鞠氏如何都不肯放手,于冉冉再如何反抗都是蚍蜉撼树,甚至有可能在某日出门后她会不知不觉消失在人世间,然后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世家的手段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到,茫茫人海让个人失踪实在不是难事。
拿捏一个人最简单有效便捷的办法,首选是控制其家人,当初禹成文跟鞠家翻脸,头个代价就是妻儿尽被残杀。
禹成文是个狠人,为成就自己大事可以不顾妻儿,他曾给手下人说过,丈夫立世,媳妇死了可以再娶,儿女没了可以再生,只要有功名利禄在身,那就不怕没有女人,不怕生不出儿女。
这点上于冉冉比不过禹成文心狠手辣,谢岍说,于冉冉其实是个深情种。
第八十八章
直到曲王案从策华公主手中转给刑部,于冉冉才得以消停下来,待把后续一应事项和有司衙署交接妥当,体恤下属的柴聘亲口放她的护卫大统领回家歇息。
于冉冉不敢违命,出内御卫衙署后迎面一阵寒风吹过,她心里仓惶漫起种无处可去的羁旅感。
无家二十余载,头次生出这般情绪,甚至短时内让人有些茫然无措,还是看见路边被风吹飞的枯叶,大统领才明白这种不知名的陌生情绪叫飘零。
身体因当差而非常疲惫,脑子却时刻清醒,她总想去找舒晴,却又总找不到见面理由,是,她见舒晴,需要借口。
那日罕见的情绪失控,莽撞中提出复合,舒晴拒绝了,甚至为躲她和那崔姓书生而于次日离开那家客栈另投宿他处,于冉冉没敢再轻易出现,只是曾在远处见过她两回。
一回是某日舒晴独自在茶楼吃茶听书,于冉冉躲人群中静站片刻,与她共听了几句评书便匆匆带人离开;再一回是大帅带舒晴去吏部办事,那日恰好她也因公在吏部衙署,她远远看见那妮子跟在大帅身后,还是像以前一样默不作声甚至毫无存在感。
这十几年来连于冉冉自己都记不清楚到底远而静地看舒晴过多少次,可世事真奇怪,有些话不说还好,有些人不见还好,一但话说了人见了,那些曾藏在深处的东西从此欢欣雀跃不顾人死活,无论如何再不肯回到以前暗无天日的地方严密老实地待着。
最后还是召出了暗卫,问清楚舒晴目下所在处,于冉冉一路找过去,两人在家生意兴隆的小小脚店门外抬眼遇见。
脚店面积小,主营外送,铺里桌椅摆放不算多,只有六张桌,于冉冉环顾里外,只在雨檐下挨着墙的地方找到张很小的小独桌,沉静说:“坐坐?”
舒晴本想拒绝,看于冉冉这样坦荡,心想她若刻意躲避反而显得矫情,遂一起坐到了雨檐下。
坐在对面的于冉冉歪过半个身子探头看店家挂在门前的饭牌,说:“吃点什么?”
舒晴抬眼时无意间扫见对方下颌骨线条更加清晰,暗叹她似乎又瘦许多,边应声转过身去看饭牌。
上午在吃食街道转很久,此刻舒晴不太饿,只要了一小份这家店特色炒米皮,反倒于冉冉似很饥,要来大碗鸡蛋面埋头吃着,两相无话。
带着积久油渍的缺角木黑桌实在很小,小到放两个碗吃饭彼此就会互相碰到头,于冉冉应当是没注意到这个,一直低头吃面,误碰到于冉冉头的舒晴不再就着桌吃,正好也不是太饥,干脆有一下没一下夹起米皮往嘴里送。
她有些心不在焉。
两人这样近的距离,又是如此心平气和坐对面,轻易让她想起在祁东那阵子为数不多的相处。
那时候两人刚开始正经接触,于冉冉每次从左路军回来一般待一天一夜,头天下午回来,隔天下午走,每次军府里都有很多事等着和她交涉处理,舒晴在帅帐的差事也比较忙,两人很少自己动手做饭,除去晌午饭在军府里吃,早晚都是在外面买。
于冉冉暂住在帅府专门给外归将领安排的屋舍,每次忙完公务无论时间早晚,她都会去舒晴住的地方见见舒晴,有时甚至顾不上裹腹,舒晴知道一次后就每回都带于冉冉出去吃点东西,若是时间充足,她便自己在家里做饭给于冉冉吃。
女将军不挑食,但胃不好,不能吃辛辣油腻重盐之类,舒晴早已把附近饭铺卖的饭菜情况摸门儿清,晚上出来吃饭时,她每次呼索都多要清淡粥面,谁知女将军自己反而有些贪嘴,端着白粥边吃边偷瞄隔壁客人桌上的招牌菜盐水鸭。
舒晴故意没主动问她什么,不出所料,将军从头到尾没说半句想吃盐水鸭或者其他肉菜,她不让吃,将军就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