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长源把大爷桌角其余几份折书也翻开,指着那些抬头人名询问说:“反正也是个查?”
大爷目光状似随意扫过那些人名,哦呦,有鞠家的,有谢家的,咦咦咦还有他们赵家自己的,汴都城里排得上名号的世家基本都在列,嘿呀可以可以可以!
“哈哈,”大爷喜笑颜开,笑得连续轻咳好几声,捋着有型有款的美髯说:“行啊,你赵长源难得亲自出手,当然一个不嫌少两个不嫌多,五六个都是捎带手,查嘛,查!呃,还有事?”
柴大爷微微仰脸看退在他书案前的人,心里边感叹这辈儿小孩生活条件好,自幼吃好穿暖,身长都跟竹竿甘蔗般一个赛一个高,嘴里说:“有事就说嘛,跟大爷见外个啥。”
更何况,撇开明面上的君臣关系,小奴才你还得管大爷我唤声“岳父”嘞。
只是可惜,宗府对柴氏血脉认归事宜极其严格,所以明知吴衣是自己亲生女儿,大爷也无法光明正大把她认回家来,否则宗府在调查过程中定然会把那段见不得人的旧事给扒拉出来,大爷好歹一国之君欸,还要面子的呢。
赵长源叉起手欠身拾礼,神色平静说:“五殿下找到于大统领面前,五驸马已从岚州归且押在内御卫水牢的事”
“阿聘知否?”柴大爷脸上笑意渐渐褪,神色仍旧温和,掩嘴轻咳,难掩有些头疼。
见赵长源不说话,大爷略显无奈地摇摇头,清清嗓子语重心长说:“我知道你爱护阿聘,不想让她负亲情罪,但渟奴啊,大明门外红砖血染,大周历代君王几乎都是这样,脚踩长阶血,一步步踏上黎泰殿。”
“大爷还能在这个位置上撑多久呢?”皇帝有些疲惫地撑住前额,摆摆手说:“下午,你和林麂带上阿聘一块过去趟内御卫,朕有些不舒服,今日票拟先批到这里吧。”
“管喏,臣告退。”赵长源给皇帝拾礼欠身告退,退两步后停下脚步向皇帝身边青雀大公再颔首拾礼,随后才转身离开。
只是赵长源才走出去,宏伟堂皇的偏殿里响起皇帝柴贞急促而猛烈的咳嗽声。
殿外还未下台阶的赵长源闻声猛然止步,一偏头,颌下组缨垂珠在虚空中用力划出弧度,右仆射和靠在柱子前晒太阳的禁卫军大都督四目相对。
“送你往外走一段?”谢岍朝出宫的方向一摆头,问。
赵长源至此硬生生停住继续转头往回看的动作,最终没有看向身后殿宇,说:“如此,有劳大都督。”
正当差的谢岍送赵长源自然是有话要说,她俩一个文臣一个武将,瓜田李下弯腰抬手很容易让人误会,因此平时不曾有过私下往来,交流也多是靠着种宫里见面的机会。
还是耽为日前清理禁卫军眼线的事,五万禁军一下子差不多拔去五成之一,谢岍来找赵长源商量禁军军费和兵员补充。
这种事照理说找有关衙署走正常流程就行,谢岍弯弯绕绕来找中台右仆射,乃是她不想立马要补充兵员同时还想领全备的禁卫军军费,四万人编制领五万人的开销,怕是搞不好就会被有心人扣不得了的屎盆子。
“由头呢?”赵长源大概知道好友想要做什么,每个带兵的人都有自己鲜明风格,以前再离谱的右仆射都遇见过,谢二这个要求很算是在合理范围内。
但因为朝臣处处针对,谢岍的任何举动都会被人刻意放大故意扭曲,以至于不得不处处斡旋处处提防。这种环境也就谢岍这种人扛得住,换作别的什么人早让逼疯了。
问由头那还不简单么,谢岍说:“凤山大营需要修葺,只要户部肯及时给拨款,那我其他什么都好说。”
打蛇打七寸,谢大都督捏户部真是捏的死死。户部哭穷的能耐那是连柴大爷都望尘莫及,管户部伸手要钱那还不如直接上大街上抢来的容易。
户部到底有没有钱赵长源对此摸得门儿清,干脆给谢岍出主意说:“尚书屠岸拿不出钱来,就算杀了他也没用。只是若我没记错,当年世祖皇帝是把凤山整个划给你们禁卫军了的。”
整个凤山,使用权,甚至所有权。
谢岍说:“当年不过口头上一句嘉奖,相应手续半张没有,我们自己在山上用块地还得报户部同意,若非如此,我还用来你这里找办法?”
若是禁卫军有半点合法权益,谢大都督早就在山头上占地为王扯大旗了,哪儿用得着这样为难。
“这事不必为难,”就听赵长源稳如老狗说:“想做什么就回去做,倘有人管你要文书,让他来三台找我就是。”
真是上头有人好办事,谢岍勾起嘴角,笑得嘴边两个括弧深深,说:“有你这句话就够了,兵员我不要哈,军费按人头,渟奴我可真是太喜欢你了。”
“”赵长源淡淡说:“倒是不必。”
谢岍也不在乎好友的清冷矜贵,手肘撞撞她说:“哎还有个事。”
“嗯你说。”赵长源对袖抄手,清贵淡然,身上这股子稳操胜券的气度那是连柴大爷都佩服。
谢岍摸摸鼻子,说:“就之前不是听你说过,汴都准备撤销铺面定点的政令么,想问问你那事进展如何了?”
赵长源知道这憨批忽然关心这个其实是在帮家里人打听消息,保守说:“出年吧,最晚春三月。”
相关令文已成初样,年后三台再过一遍,最晚五月就能在汴都推行开,别说谢岍家里有人关心这个,自己家里那位何尝不是也在拐着弯地打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