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是在担心什么吗?”
大哥面无表情的转头看向亭子外:“我担心我妹妹被我弟弟带坏了。”
“……”
“坏到敢骗大哥了。”
“……”
“怎么,你也跟外面人一样,瞧不起东北军了?”
“……你在说什么呀大哥。”
“没什么。”大哥顿了顿,“我只是有时候想,俊哥儿来得太不是时候了,这样的一个国家,这样的一个爹,担不起责任,成不了事儿,还要十六岁的妹妹支撑家里,我到底为什么还要回来?”
黎嘉骏有种被突然袭击的感觉,她完全不知道怎么应对,只觉得这个情况反转得略快,让人措手不及,她眼睛乱瞄,忽然看到大哥手边有一份报纸,上面有一个醒目的标题为:“热河告急东北军惨烈失利;少帅辞职丢国土已成定局。”旁边的副标题为,“民众哭求撤销东北军番号,谓之国耻。”
……好凶残果然杀伤力巨大!黎嘉骏顿时知道大哥为毛一副碎掉的表情,即使那只是一份名不见经传的报纸,那所谓的民众哭求都不知道是什么鬼东西,可是主标题的事实却足够给副标题提供有力证据,甚至在看到的一瞬间黎嘉骏都产生了与其让东北军在华北撒欢作乱还不如老实点打散归到中央军去,至少好管理之类的想法。
不过,或许这是个好的突破口,是成是败,就看她今天能不能发挥好了!
黎嘉骏偷偷抬头,瞄大哥的表情,很难看出他刚才说这话到底什么情绪,她琢磨了一下,虽然有点惴惴不安,但还是鼓起勇气决定试一试,“哥,你觉得我们都看不起你?”
大哥转回头,那眼神仿佛在说,难道不是吗。
“所以你回来后跟个大家闺秀一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黎嘉骏心一横,忽然嘲笑起来,“多大个脸啊,你是上过报纸吗,还是说东北军都长你这样儿啊?是个谁一看你就知道你是东北军?”
大哥皱眉,似乎是没想到黎嘉骏会突然这样说话,他握紧了茶杯。
“老爹喊我去交货的时候我还惊讶呢,怎么就轮到我了,可我一想也明白了,老爹就担心你消沉,现在全家都捧着你的玻璃心,小心翼翼,可你知道他们……还有我,多失望吗?是,是要给你时间缓过来,是要让你慢慢平复,是要让你养好身体,可是大哥啊,全国那么多东北军全都丢了东三省,他们都该这样吗?要不是在咱们家,老爹还顶着这个天,要是别人卸甲,一回家就碰上秋收,逮着像你这样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黎嘉骏嘴上说着,手上却不停,还给大哥斟茶。
“我说句实话吧,你要是再这样下去,不是东北军让人看不起,而是你让人看不起东北军!”话毕,壶落,她站起来,“哥,一个好爹,不求儿子大富大贵,至少不该眼睁睁看着儿子成亡国奴,你这样想俊哥儿,你对得起他自娘胎出来就跟着家人奔波了半个中国吗?你别忘了,他连路都还不会走!”
没什么可说的了,她已经词穷,甚至转身就忘了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为此她甚至紧张的握紧了拳头,如果大哥更消沉了怎么办?要是一举振作了多好,她承认她就是这么不会安慰人,但是无论怎么想,她也只能说出这些话来。
妹子我只能帮你到这了。
快中午的时候,章姨太终于款款归来,她脸色惨白,但是兴致高昂,一边不停的打呵欠,一边朝黎嘉骏笑:“闺女啊,猜猜我昨晚赢了多少?”
黎嘉骏刚经历嘴炮风暴,心情正纠结,看到章姨太无知无觉的快乐样丝毫没觉得被感染,反而因为想起有一件坏事儿愈发心烦,没好气道:“咋地,赢了一管大烟钱?”
章姨太一愣,脸刷的就发青了,她抓着手包支支吾吾道:“怎么呢,怎么这么说呢,本来多开心啊。”她眼神飘忽了一下,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摸摸索索从手包里拿出个盒子,笑着递过来:“闺女啊,你看,娘刚才路过瑞蚨祥瞧见的,特别好看,赢的钱全买它了,瞧瞧。”
木木的接过盒子,黎嘉骏有点魂不守舍的摩挲了两下,盒子是天鹅绒包面的,呈拱形,顶上缀了个尖尖的银质小皇冠,镶了颗碎钻,连盒子都那么奢华,可想而知里面的东西多贵重,她觉得嘴唇有点干涩,拿舌头舔了舔,差点忘了怎么说话:“娘……”
“打开瞧瞧。”章姨太眼巴巴的样子,比黎嘉骏还急。
黎嘉骏打开盒子,被闪得一阵迷瞪,只见里面躺着一串镶满碎钻的链式手表,银亮银亮的,精致的像一个艺术品。
“怎么样,好不好看?我晚上打麻将的时候啊,我小姐妹就说她们的女儿穿这个牌子戴那个牌子,喔唷我听得眼热哦,我女儿怎么从来不跟我聊这些的啦,都怪娘诶,手太松不管人,搞得你现在像个爷们儿似的,那可不成,明日啊跟我轧马路去,他们说金记的裁缝可好类!”章姨太说着,迫不及待的把表往黎嘉骏手上戴,冰冰凉凉的一圈绕在她细瘦的手臂上,显得手更加瘦的吓人,章姨太沉默了一下,忽然哭了起来:“怎么又瘦了啦,养不回来了嘛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