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没敢唱出声,疯了,想找死么。现在我也唱不动了,一个三天吃了半拉馒头的人,还唱什么歌。睡不着的时候,有琴声,也就够了。
七根弦在污秽的指尖下颤抖。我的琴,怎么听起来,你好像也在哭。
〃绿兮衣兮,绿衣黄裳。心之忧矣,曷维其亡……绿兮丝兮,女所治兮。我思古人,俾无忧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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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哭是么。你哭吧。我知道你早就想哭了。
你想起了她,我知道。那段无忧无虑的好日子啊,它是回不来啦,如今这世上就剩下咱们俩。我的琴,你哭吧,好好地哭一场吧。
〃老头儿!再吵把你那破木头劈了烧火!〃
大兵一拳砸在桌上,吼道。这孩子真蠢,眼见就绝粮了,还不知道省点力气。好吧……琴,你闭嘴吧。咱们惹不起那帮孩子,你瞧他的拳头,一只手就能把我这身老骨头撅成两段。咱不招他们,你知道我最害怕打架的。我怕死。
我和我的琴乖乖地闭嘴了。大兵犹自气愤:〃国难当头,还只知道号丧!你还是人吗?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老头儿,别给脸不要脸!〃
我躲得远远的,点头哈腰:〃是,是,军爷。再也不敢了。〃
唉,琴啊,他们听不懂。亏得不懂,否则咱俩怕不是要遭殃了。我抱着琴直向半片麻袋底下蜷去,暗自庆幸。
那身披铁甲的莽孩子可听不出来,出自诗三百邶风的《绿衣》,绝非什么忧国忧民之作。国难当头,我依然弹着这一首凄凉而缠绵的靡靡之音,它讲的是一个男子,在思念他的亡妻。
细葛复粗葛,寒风仍透衣。我那逝去的妻子啊,没了你,还有谁能体贴我的心呢?
万一大兵竟听懂了,我想挨打也是我活该。
贪狼血光已淹没紫微。国难真的当头了。
而我是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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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节:十一 云霄(1)
十一 云霄
后来师父再也没弹过这首《绿衣》。那悲哀到琴弦似要滴出眼泪来的曲调,在青袂的记忆里,他就只奏过这么一回。
后来,师父越来越沉默。青袂长大了,师父就不愿意再跟她说话了。
不会像小时候那样,抱着她,哄着她,亲手喂她吃饭,放一整夜的烟花给她看了。
青袂去喀都什峰的次数越来越多,笑容越来越少。时常她在树顶上抱紧自己双肩,一坐便是一整天。看着夜空由黑转亮,赤霞熊熊烧起来,然后逐渐冷却熄灭。漫天的云,漫山的雾,这个世界像白茫茫的大海,将身淹没。最后连云雾也没有了。一片漆黑。连鸟儿也看不见,它们飞了一天,累了,现在都回巢去睡觉。青袂倚住一枝树杈睡去,又醒来。少女拂开一身长发……那么浓密的、及踵的发丝,密密层层将她裹住,一只黑色的茧。初醒时分人总是惘然,女孩伸着懒腰,以为自己在草庐竹床。可是怎么这么黑,师父睡觉从来不熄灯火的,怎么看不见他窗口的光亮呢?
然后她发现这不是家。师父不在这儿。她是独自一人睡在高山之巅,千年古树上,像只孤独的鸟。
青袂站起来,树叶被风吹得哗哗响,缠住长发,使她的衣袍不能飘舞。头上满天星斗,脚下苍茫山谷,这一刻她是高高地站在整座山脉最顶点。黑夜如无边无际的巨大翅膀,在她身后寂静地展开。九万里风鹏正举,如此壮阔。
可是师父不在。那些鸟儿也不在了。
壮阔无涯的黑暗里,只剩她自己。
青袂又哭了。最近她总是哭,当然在别人都看不到的地方。对于萨卡圣女,眼泪是一种罪,也许整座折翼山中只有这棵老树知道这女孩流过多少泪。它在她脚下温柔地叹息,树叶儿起起伏伏,承接住每一滴淡绿泪水。
师父有没有看出来呢。青袂眼睛的颜色,越来越深了。如同酿水为酒,眼泪让这双淡漠的浅碧色的眸子日益浓烈。咸涩的滋味侵染了她。
师父知不知道呢?那有着不沾片云的青空般凉薄眼睛的女孩她的双眸已不再透明。它们变成一对埋在地下的绿宝石,黑暗里发出灼灼艳光,有如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