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君要你出言建策,即使是没东西,也得掰扯出观点来——对于先秦时期的诸子百家、策士游士来说,这是多么千载难逢的机会!
迎上秦王稷等待的目光,赵维桢平复了一下心情,徐徐开口。
“昔年商君变法,变之以政,主张耕战、实行县制,设立二是等决制度等;变之以治,则是允许开垦荒地,完善秦律等。”赵维桢阐述之后,问道:“王上觉得,商君如此变法,目的在何?”
商鞅变法,已是百余年前的事情。
秦王稷在位五十余年,他自然比谁都清楚。老人失笑,好似赵维桢问了什么傻瓜问题:“自是为了拓土强国,孟隗莫要故弄玄虚,这连三岁的娃娃都知道。”
赵维桢却是扬起笑容:“那敢问秦王,拓土强国,又是为了什么呢?”
秦王一顿。
赵维桢给了回答:“是为了打胜仗。”
这才是她真正想说的。
“当今世道,列国纷争不断,今日你打我,明日我打你,来来回回,如同拉锯一般。”
她继续道:“所以商君变法,便是为了秦国能在这乱世中强大,不怕打,还能打别人。所以臣以为,商君之法,乃战争之法,以战养战,以战强国。可是如若往后,真有秦国统一天下之时,中原不再有战,那商君之法,还能有用么?”
说到这里,秦王的神情才肃穆起来。
然而他身旁的小嬴政,却是歪了歪头:“统一中原后,可以打匈奴。”
如此出言,赵维桢也不感到紧张和抵触,反而很用力地点了点头。
“北征匈奴,南伐南越,继续开疆拓土,政公子好气概!”她笑眯眯地称赞道。
然而夸奖归夸奖,她的下一句话却是话锋一转:“只是,打是该打的,可政公子可否考虑过,统一六国后,该什么时候打?”
嬴政沉默片刻:“夫人教我。”
赵维桢的脸上挂着笑意:“打下六国后,秦国要面对的是被打败的各国王室、公卿,要考虑的是如何将秦国制度推广至中原。政公子觉得,在去打戎狄蛮夷之前,是不是该处理这些问题呢?”
嬴政下意识地看向秦王。
只是秦王稷神情肃穆,同样在思索,也在等待赵维桢继续说下去。
显然太爷爷是不打算为他解答了。
不过没关系,小嬴政比谁都明白赵维桢的出言方法,维桢夫人总是喜欢以这种方式引他思考。
即使没言明,嬴政也能理解赵维桢的动机。
她希望自己能开口表达自己的想法,哪怕是错的,也没关系。错了可以纠正,怕的是明明错的,却不说,这样谁也不知道是错了。
尽管嬴政今年才七岁,可他从很小的时候起,赵维桢就拿他当大人对待,从不以“他年纪还小”而避讳这些。
而现在,嬴政与嬴成蟜,同时坐在秦王与赵维桢的对谈长案上,男孩理所当然地觉得,今日讨论,他不是旁听者,亦不是个不能加入大人谈话的挂件。
他就是一名堂堂正正的参与者。
所以,该如何处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