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停住了脚步,转而走向殿内左侧的玉柱。
距离越来越近了。
玉柱旁的女童全身瑟瑟发抖,她想要将身子全部躲藏在玉柱之后,始终是无济于事。那个人,已经看到自己了。
“你叫什么名字?”迦楼厄站定,本已挥出的单刀骤然被收起,他蹲下身子与她平视,右手缓缓抚过她头顶,抚摸她一头漆黑的长发。她睁大着眸子看着自己,那眼里除了恐惧,更多的是平静——那是在知道事情已尘埃落定无可更改的时候,一个人所表现出的无所畏惧的平静。她没有说一句话,只是这样安安静静看着自己,前一刻还在瑟缩的身子挺得笔直,眼里的恐惧一点点消散。
女童直视他的眼睛,低声说:“我叫诉河。”
她不过是因为犯了错误被人派来打扫圣殿,却不想看到了这样惊心动魄的一幕。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她根本来不及逃走。
“诉河啊。”迦楼厄低低笑道,声音里带着蛊惑,“你刚才看到了什么?”
她毫不迟疑,几乎是脱口而出说道:“你杀了明尊。”
迦楼厄忽而愣住,直直看着面前的女孩,但这沉默只有片刻。他继而抚掌大笑,笑声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真是一个诚实的孩子!”
“那么……”他停住了笑,又问她,“我现在是谁?”
他曾经是明教修罗场的修罗王,手下一众死士对他死心塌地,明教的暗杀全部归他掌管。可是他从来不甘心只做一个修罗王——即使是五明子的位置,他一样是不屑一顾。
“你是……”女孩似乎有些犹豫,但是当他看到那双眼睛——张扬跋扈,傲气桀然,又如同他刚才割下明尊头颅的那柄单刀,寒气逼人,她就突然不再迟疑。
她一字一句对他说道:“你是明尊。”
他是明尊!
他必然是新一任的明尊!
迦楼厄再次满意地大笑:“是神女宫的孩子吧?可真是让人喜欢。”他牵了她的手,一步步拉着她走出圣殿,“明教圣女一位现由寒月护法兼任,等你再长大一些,我便会宣布你成为新一任的明教圣女。”
殿外依旧大雪纷飞,他拉着女孩从石阶缓步而下,一众死士跟在其后。他就这样猛地转身,手里的单刀发出渴血的啸吟,诉河都没来得及看清他的动作,雪地上已经倒下了一片尸体。
那些死士……没有一个活下来的。
感觉到手心里女孩手掌的颤抖,他再一次看向她眼睛:“你害怕了?”
“没有。”女孩拼命压制住心里看到鲜血的不适,“他们只是去了极乐世界。”
这是她第一次知道通向权利的途径中会有这样多的鲜血,也是第一次面不改色的面对这些牺牲。她曾和神女宫中的众位弟子一样向往圣女之位,现在她将不再需要向从前一般仰望。她是迦楼厄亲自遴选的圣女,她很快就会是圣女诉河。
这便是践踏着鲜血实现的光明之义。
她从不后悔。哪怕她心中悲悯尚存。
“还有多久?”在行止半山腰的时候,姜阙终于忍不住停下了马车。雪越积越厚,这样走下去根本不是办法。
“昆仑山巅。”女子扶着姜阙走下来,仰头看向昆仑雪峰。陡峭的山峰高耸入云,在这个地方根本看不真切,悬崖绝壁更是让人望而生畏。她侧了头看他:“很快就到了。”
纷纷扬扬的大雪扑在她面上,裹了狐裘的她还是禁不住打了个寒噤。
她感到胸口被月华刺穿的伤口一阵阵发疼,嘴唇已经被她咬成了青紫的颜色。
姜阙从腰间拿出一个药瓶,倒了两粒红色的药丸在手上喂进她嘴里:“丹心散,吃了容易上瘾,本来不打算给你吃的。”
看女子吞下了药,姜阙又将手扣上了她脉门:“这药也只能暂时缓解疼痛,你再忍一忍吧。”
说罢他蓦地将女子打横抱起,无视耳边那声微弱的惊呼和怀中圣女抗拒的眼神。
“昆仑山巅是吧?”没等女子回答,他就飞快地踩着绝壁一路攀援,刀削斧劈般的山崖在他眼中恍若平地,几个纵身过后,再次向下俯瞰,他们已经距离地面很远。雪道在山中蜿蜒连绵,渐渐在她眼中成为一条细小的曲线,最终掩映在茫茫大雪之中。
姜阙抱着她一路向上,足下的动作如行云流水,经过片刻急速地飞掠,终于平稳地落在雪山之上。明教总坛就矗立在近前,摩天碍日,恢廓壮丽。
早有守卫看到有陌生人从山崖下一跃而上,纷纷赶至近前,却发现了躺在其怀中脸色苍白的圣女。
“圣女!”几个教徒见状,不由一同惊呼出声。
虽然圣女大典尚未举行,但是在寒月护法辞去圣女之位后,眼前女子作为圣女的继任者,已然成了明教众教徒心中的圣女。
“咳咳。”怀里的女子咳嗽了几声,扯了扯姜阙的衣袖,“快带我去神女宫。”
教徒见此情景心知圣女定是受了重伤,也不便阻拦姜阙,放他进了明教总坛。
“右边。”女子出声为他引路,明教内部屋宇众多,道路纵横交错,初来乍到不熟悉地形的人在这里很容易迷失方向。
姜阙穿过最后一条蜿蜒幽长的走廊,眼前豁然开朗。高大的神女宫立在近前,画栋飞甍,玉砌雕阑。
“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