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当然是这朝中的肱骨大将,若非如此,又如何会惹得陛下这般龙颜大怒?”被云杉指着鼻子骂,吕莲生竟也并未生气,甚至还两眼微眯,倏尔笑道,“季相二十年前就曾提醒过您的事,您怎到今日都没想清楚。”
吕莲生上前两步,在跪在地上的云杉面前站定,睨着他巍峨宽阔的身形继续道:“莫非飞仙台之事,您当真觉得陛下恼的是云将军?”
当然不是。
自始至终,叫李玄臻忌惮不安的,从来都是那个享誉天下声名遐迩,振臂一呼就能令龙虎军群雄响应的云家。
二十年前是,二十年后亦如是。
云杉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所以这么多年他两耳不闻窗外事,除了教养云青风,就一心只管自己龙虎军内的那一亩三分地。
这些年他埋头练兵,就连吕莲生要拔姚荣远做禁军统领都未置一词,朝中的事更是一退再退,致使吕莲生一手遮天,文武官员间地位悬殊,都已到了如今这般地步,他吕莲生还要怎样?
“云家忠心护国,陛下自有公断。”人在屋檐下,云杉终究是放缓了语气,“云家如今只剩青风一人,老夫今日前来也不过想为云家留个香火,日后将其带回去自也会把她牢牢看束在府中,从此再不踏出府门一步。”
“至于老夫,”云杉顿了顿,干涩的嗓音透出悲凉,“年事已高,诸多事也早无力理会。”
云杉既这般说,那今后便真是他吕莲生的天下了。
“柱国将军,您说的这是什么话?”却见吕莲生背着手转过身去,看着天边渐沉的日头不甚在意道,“云将军年轻气盛不懂事,有些道理,怎么您也不懂了?”
残阳如血,在宫墙处投下斑驳阴影。
吕莲生站得随意,平静淡漠的面孔浸染在夕阳西下的落日余晖中,而云杉跪在地上,巍峨的身形佝偻几分,就连带着整个身子都沉在宫墙无边的阴影下。
远天霞光万丈,竟却没有一束落在他身上。
“身居高位的人,难道左右不沾,就能长命百岁?”吕莲生低笑一声,似是嗤讽,又似是觉他们愚蠢。
“季鸿儒当年,不也是守正不阿高风亮节?那时朝中上下谁见他不称赞一句秉公任直,可最终落得个什么下场,您难道不知道?”
只要云杉一日还是柱国将军,龙虎军就永远是云家的龙虎军。
世人都说大树底下好乘凉,可大树底下,却也不长草。
如今吕莲生这颗大树,骄纵了十几年长出些无伤大雅的孽根祸杈,修剪一番就又能在武朝茁壮数年,可云家这颗大树,却根深蒂固,枝繁叶茂地长在世人心中。
帝王从来都最忌讳功高盖主,这么多年李玄臻一直有意扶持新将,可出色如戚猛赵骞关之流的将领,却无一不是出自云杉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