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从谐闻言怒吼:“去问问你家那好皇帝!我们呈了多少封八百里加急的战报上去要粮草要药,都宛如石沉大海!他好,他以为他在皇宫里享福,我们这些人命贱,为他拼命死了也应该对不对?我告诉你,如果将军真的、真的……我们要他好看!”他此话一出,在场将领均是脸有忿忿之色。
“你冷静些。陛下不会做这种事情的……”连她自己都听得出来这句话的底气有多虚。
“你是她婆娘你当然这么说!管他什么陛下不陛下,我们这些粗人,只会认死理,将军、将军他救过我的命!”说到这里,他抱头蹲下,沉闷的抽泣声隔着盔甲传到她耳中,无限凄枪。
她不信,她不信诜会克扣粮草,这样做对他一点好处都没有!但无声的有声的指控历历摆在跟前,她心乱了,语塞了。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所有人一齐涌上。
“怎么样?”
御医垂目,摇摇头。
“毒素早已侵入心脉,裴将军能支持到现在,已是奇迹。”
一直垂泪无语的裴老夫人一下子晕倒在丈夫怀中,裴老将军颤抖着双手招来下人扶她回去休息。
“裴将军请老将军与李将军进去……叙话。”他说得委婉,众人却却心知肚明,那是临终嘱咐。
幼澜楞楞地呆在当下,周围的啜泣声都似隔得老远老远传来。
麟哥要走了?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她脑中无意识地重复着这几句话。
想起小时候刚刚见面时的恶作剧,想起他是她失恃后童年生活中惟一的亮色,想起他在红着脸说着私奔的提议,想起他警告她好自为之不要过多牵涉进朝政……他明明说,他这个兄长永远给她靠,怎么能这么不守信用地先走了?怎么能?
上回临行前,他最后的那句话没说完就被她打断了──天!如果答应他能让他活过来的话,她愿意啊!她不要诜了,她不要了好不好?
“皇后,皇后?”迭声的叫唤终于将她从悔愧中惊醒,裴老将军虎目含泪,却仍不失恭敬地道:“犬子斗胆,请皇后入内一叙。”
她费了很久才了解话中意思,跌跌撞撞地进门。
“麟哥!”
裴麟看见她来,浑浊的眸子闪过稍许神采,吃力地指着榻旁的椅子,她坐下,满是关切地盯着他苍白的脸。
他闭目不语,显然是在调整气息。许久以后,才开了口。
“我、我恐怕是等不到您说的那位顶好顶好的姑娘了。”他笑,笑中带喘,然后是剧烈的咳嗽。
“等得到的,麟哥,你要安心休养……”止不住的泪水滴到了衣襟上,病情再清楚不过,她这样无谓的安慰,骗谁呢?
他也不争辩,歇了一歇,开启另一个话题。
“还记得我们小时候约好要一起去塞北的吗?”
她点点头,“记得。麒哥说,如果日后他做了安西都护,就带我们一起去玩。”
她说的是这段回忆,两人脑海中同时闪现的画面,却是──
月夜下,少男拉着少女的手说:“澜儿,别上京城。我们私奔吧,去塞外,那里天高皇帝远,没有人会找到我们的。”那时的他紧张得满脸通红,无比真诚。
“麟哥,我对不起你。”如果当时就走,现在决不至于这个样子,她真恨自己曾引以为傲的坚持。
“不,您的决定是对的。您对我只有兄妹之情,您的幸福就不会在我这里。是我自己……看不开。”生命将终,他辛苦掩藏的感情再也无法隐瞒。
她又何尝看不出他眼底时有的挣扎?
“麟哥,你这么好,明明值得更好的女子爱你。”
他微微笑了,“那你呢?如若今日真的是陛下害我至此,你就能放下对他的情意吗?”在他心底,她就是最好的女子,但她心中最好的男子,却从不是他啊。
“我……”
他了然地看着她,“是吧?这种事是无法勉强的。不要自责,您不欠我。我相信克扣粮草不是陛下做的,就算是,也不要为了我去记恨于他,那样会让您痛苦一生。”
他过分的冷静与宽容让她再也忍不住像个孩子般大哭起来,“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好?我会愧疚一辈子的啊!”
“我只对一个人好。只要她幸福,无论我在哪里,心中都是一片喜乐。知道吗?她必须幸福,不能亏待自己。”
他的眼睛聚起最后的精光,逼视着她,要一个承诺。
“嗯,她会幸福,决不亏待自己……”她泣不成声,咬牙说出了这个遵循一生的保证。
“好。现在,轮到我自私一下了。”他神情无比轻松,艰难地向她伸出大掌。
“可以握一下您的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