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亭颐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方帕子,给她擦手。
他沉声说:“赶路要紧,不要玩水。”
浮云卿没出声回话,把头一扭,看天看地,唯独不看他。
她把敬亭颐素有的澹然化为己用,此刻凝眸观景,瞧起来闲适自在。然而心里始终不平静,雪水融进心扉,掀起一层层巨浪,快要把她拍死在岸边。
要不说人靠衣装马靠鞍呢。瞧瞧她身后这位男郎罢,穿着花里胡哨的甲胄,金银钿大刀时不时擦过她的腿肚。如今他翻身得势,从不称“臣”,一句句“我”说得顺溜。
他之前明明不是这样。他会趴在她耳边,轻声哄:“回家再玩闹,好不好?”
他会穿宽松的对襟衫,任由她扯松宫绦,把他规整的衣衫扯得凌乱。
如今的敬亭颐,满身锋芒,甚至都敢爬到她头上,反过来命令她囖。
所以她喜爱的模样,都是他刻意伪装而成吗?她嫌他变了,可万一他生来如此呢?
回过神来,蓦地吁了口长气。白花花的哈气喷薄而出,恍似一团浮云,一吹就散。
不能打北落的主意,那总能呵气吹气罢。
浮云卿想,她总算知道为甚失意的文人,要借景抒情,托物言志了。若非这样,心里郁闷呐,郁闷到极致,就会寻来根麻绳抹脖子。吊死鬼死得多难看,吐着舌头翻白眼,她才不愿落得这般下场。
于是只能做一些奇怪的举动。
吹了几口气,上下嘴皮子一碰,暗叹敬亭颐心思深沉。
敬亭颐模样比从前威风,可还像从前那般絮叨。
拢紧她的氅衣,撩起她被寒风吹乱的发丝,真是百宝囊降世,还掏出个细绒耳暖戴到她耳朵上。
尽管话没从前说得好听,可该有的关心,一件不落。
实话说,不悄摸睐他是假的。浮云卿不知瞥了他多少眼,不过每次侧眸,都没看到他嘴里有白气喷出。
大冬天,嘴里不冒气,无非有两种情况。一是这人死了,身子冻得硬邦邦的。别说哈气,不冒尸臭味都是好的。二是提前往嘴里塞了冰块,含了半晌。
她知道敬亭颐嘴唇和口腔的温度,曾经大胆地往他嘴里刮涎一番,几乎就快要被他的温度融化囖。
好好的人,含冰块作甚。